鹤壁市鹤山区微是金银花专业种植合作社(岭南的凉茶，竟然可以“茶到病除”？)

都说人的味蕾有顽强的记忆。

记得童年在老家容县的乡下，夏日气温渐高，百物滋生，人也容易染上这样那样的疾病。乡间缺医少药，如果我感冒初起，祖母就会到山间地头，采回一些花花草草，有金钱草、车前草、金银花、桑叶、淡竹叶、薄荷叶、茅根等，都是山野间容易采到的东西，再加上两片生姜，用瓦锅熬成一锅汤，舀上一大碗，让我喝下去。那青褐色的汤，带着茅根的甘甜，带着竹叶的清冽，带着桑叶的纯朴，带着薄荷、生姜的微辛，甚至还带着阳光和泥土的气息。喝下去，再躺上床去，盖上被子，感觉汤水在胸腔里奔走，感觉它的无数分子向全身散发，便有汗水顺着毛孔，噼噼啪啪往皮肤外冒出来。一番热汗淋漓之后，感冒症状就会轻许多……

摄影：Riou/C

那时候我知道，祖母给我喝的是凉茶。那份清甜润泽，在我的味蕾里留下了刀刻斧削般的印痕。当时，我还以为那是祖母的独门秘方，后来才知道，那其实是岭南人所共有的一份记忆。烈日炎炎的盛夏，许多人家都会烧上一锅凉茶，有病治病，没病防病。走路累了的人，路过一户人家，进门去讨碗水喝，讨来的有时也会是一碗凉茶。茶水下肚，烦渴顿消，让你增添无尽力气，去走余下的行程。无论大病小病，乡下人都愿意先以凉茶一试效果。在方子里加加减减，发热的加上山芝麻、金银花，咳嗽的加上桑白、桑叶和竹芯，要清肝的加上飞扬草、罗汉果，胃气胀的再加点山楂、陈皮。一般小病，病情都会有所减轻，再喝几天，症状就会逐渐消失了。

还有更特别的例子：我一个堂婶全身乏力，面容消瘦，到医院，这个仪器、那个机器的检查做下来，医生说是癌症，要动手术。家里东挪西借，凑够了手术费用，医生剖腹开膛，却又马上缝了回去，说癌细胞已到处扩散，无法手术了，叫拉回家去，想吃什么就吃什么，顶多还可挨上一两个月。堂叔完全绝望了，心想反正是个死，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自己四下东摘西采，采回一大堆平时做凉茶的草药，煮了让堂婶大碗大碗喝下去，一天一煲茶。喝来喝去，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一年，两年，三年……时至今日，时间都过去了十多年，堂婶依然好好地活着。连医生都大觉惊奇，问堂叔给她吃了什么药。堂叔说我也没给她吃什么药啊，就每天给她喝凉茶。至于是什么凉茶，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因为配方经常变，总之是一些散热解毒、清肝润肺的东西——这当然是个十分特殊的个案，人有个体差异，药有各自特性。在我们老家，药的别名就叫茶，服药也叫服茶，或许堂婶真的就是“茶到病除”也未可知。

如果以为岭南人只夏天喝凉茶，那就错了。在寒冷的冬天里，人们会斩上几段甘蔗，放上一把马蹄，熬成马蹄竹蔗水，围着火炉，饱食之后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茶水。那份熨帖和适意，足以驱赶掉冬日刺骨的寒意。

今天，凉茶已在岭南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在各个城镇的大街小巷，那一个个篷布下、铺头中、街角处、道路边，都会摆上一摊摊凉茶。一般会有一把大铜壶，壶嘴呼哧呼哧地喷着热气。夏日里煮好的凉茶，会盛在一列玻璃杯里，就像一串彩色的魔棒，或浓或淡，或青或褐，或黄或橙，缤纷地折射着阳光，点染着人们的生活和日子，更点染着人们的体质和心情。

一个茶摊往往维系着一个家庭的生计，维系着他们的吃饭穿衣、读书看病的日常开支。一方水土一方人，如同西南人喜欢吃辣椒、北方人吃肉要放大料、湖南人喜欢臭烘烘的臭豆腐、沪宁一带做菜少不了糖、西藏人爱喝酥油茶一样，凉茶已成为岭南一代代人的自然选择，是千百年来离不开的一种饮品，是伴随着我们已不知有多少年的文化胎记，是一道无处不在、温馨宜人的风景，更是难以摆脱的地方名片和身份证明。

摄影；王文澜

若要追溯凉茶的历史，典籍中却绝少查到有关的记载。这种大众化的饮品，极有可能是民间草根的发明。作为古代岭南百科全书的周去非的《岭外代答》，其中“食用门”只有寥寥几条记录，中有一条记载广州“不以贫富、长幼、男女，自朝至暮，宁不食饭，唯嗜槟榔”，认为可以“辟瘴、下气、消食，食久，顷刻不可无之，无则口舌无味，气乃秽浊”。这种情形，与现代岭南人嗜饮凉茶十分相似。只是现在岭南已绝少有人嚼槟榔了，倒是凉茶的地位日渐显要起来。尽管槟榔与凉茶相去甚远，但南方高热多雨，暑气熏蒸这种气候始终没变，喝凉茶可以消暑散热、解毒去湿，其道理是一样的，是人们对“水土之异也”的必然选择。岭南人在炎酷的暑天里，会感到燥热难耐，心神不宁，容易诱发诸多疾病。如果喝上一杯凉茶，排解热毒，消除湿气，就会觉得神清气爽，加倍精神，这也符合中医学凉热、虚实的辩证，符合“治未病”防患于未然的理念。如果到了北方，人们喝了保不准会感到太过寒凉，甚至会拉起肚子来。

可以用作凉茶的草药，能列出一个长长的名单，具体使用时，可视实际需要或增或减。经过一定的配伍，熬成药汤，对于一般的病症，其疗效是不容置疑的。岭南最知名的凉茶品牌，当数王老吉。王老吉为清朝道光年间广东鹤山人、乳名叫阿吉的王泽邦手创。据说当年林则徐任钦差大臣到广东禁烟，水土不服，加上操劳过度，患上热症。随从听说十三行的王老吉有解暑治感良方，便去买回一包草药。林则徐服后很快痊愈，即亲自登门答谢，当得知王老吉用以治病的不过都是平价草药后，林氏大为感慨，提议王老吉制成凉茶，让人们随到随饮，以防病治病。王老吉听从林大人的建议卖起凉茶来，逐渐远近闻名。为鼓励王老吉，林则徐还特地送来雕有“王老吉”三个金字的大铜葫芦壶，王老吉产品开始畅销两广、两湖、江西、上海以至北京。再后来，王老吉第三代传人于香港、澳门开设分店，并注册了“杭线葫芦”商标。

摄影：祝天华

凉茶在长期的流转过程中，形成各地不同的变种。我所居住的贵港，街头上就流行着当地的一个叫“朱乃正”的凉茶品牌。每个凉茶摊上，都排着两把巨大的葫芦状大壶做招牌，中间是一溜小茶壶，壶上贴着各种凉茶的名字：清肝明目茶，少不了桑叶、菊花，甘甜滋润，于肝有益；止咳润肺茶，少不了薄荷叶、鱼腥草，微辛发散，喝起来胸肺舒张；开胃消食茶，少不了山楂、陈皮，虽然苦涩，却能令人食欲大振。去湿除滞茶，加了生地、茯苓，苦味颇重，但功效独特；茅根竹蔗茶，取材容易，清甜甘爽，没病防病，人人都容易接受……

看到妹子们一手拿着一尾刚从滚烫的油锅里捞出来的炸鱼，边走边嚼、大快朵颐之际，她另一只手肯定还拿着一杯散热下火的凉茶呢！

文字根据线上传播方式对原作有部分删改。

撰文：潘大林。内容来自：《地道风物.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