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伟在展示他的日本桃早熟品种

黄伟今年很“火”。

8月11日，区委书记到访；8月12日，分管农业的副区长到访；然后是市农委主任……我还记得两年前第一次到访哈玛匠果园时，连当地林业站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不知道在青浦区还有一个拥有70个日本桃品种、30个日本葡萄品种和全套日本技术的哈玛匠果园。

“我们青浦区大力支持你。”区委书记临走前抛下这么一句话。于是，开挂了的黄伟在原有50亩地的基础上又在附近拿了80亩地准备扩建，还申请了一个3000余万元的都市农业项目。

“你不是说坚决不扩面积吗？”我跟黄伟调侃道。在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就问过黄伟，随着知名度的扩大，哪一天领导来了，要求你做大做强，你怎么办？他当时的答案是“坚决不扩”，说得信誓旦旦的。

黄伟即将入场的新基地

从2010年第一次从日本带回种苗算起，主业做化妆品的黄伟已经走过了近10年的农业历程，也深切地感受到第一产业的艰难。所以，“坚决不扩”是明智之举。但是，诱惑总是无处不在。

80亩地，3000多万元，搁在谁身上都会动心。

但俗话说得好，“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按照项目申报的要求，黄伟需要自己配套30%，也就是说，3000多万元的项目自己得掏近千万的资金。鉴于前面的盈利能力，我问黄伟未来的投资价值何在？

“如果是去别的地方我肯定不会去的，这个地方华为马上要搬过来，有3万员工要带进来……”黄伟辩解道。从地理优势、消费群体和建设用地指标等方面解释自己“冲动”的原因。

让人赞叹的桃树大树形

“对你来说，不存在销售的问题，为什么原来的50亩不能产生效益？”我接着问黄伟。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的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如果没找到不能盈利的核心原因并找出相应的解决方法，我对黄伟这次“冲动”还是挺担心的，担心这样的项目会不会给黄伟挖更大的坑，毕竟这3000余万元不是放进他的口袋里的，他还得自己贴钱一起投入到各种果园基础设施中，建成一个领导们期望的兼有科研、示范、科普、旅游等功能的高大上的示范园。

“原来的问题是品种太多，成熟期从5月一直到9月，始终没有形成产量。如果选几个上市节点比较合适、品质又比较好的品种，我觉得扩80亩还是能盈利的。”黄伟还特意列举了几个早熟品种和7月上旬成熟的桃品种的优良性状。

7月初成熟的日本桃品种

这几个品种我应该都尝过，但印象都不深。包括去年和黄伟一起去日本，在主产区尝到的日本桃也没有想象中的惊艳，倒是在外观和商品化处理方面要明显强于国内。

仅此而已！

“你觉得像黄伟这样的果园，在上海能不能盈利？”我还约了上海林业总站果树科科长朱彬彬，一起在金山区的俊雄生态园聊聊上海果园的发展前景。这两年他陪我走访了很多上海安全优质信得过果园，这是他们作为主管部门设立的一种荣誉标杆。

“应该可以。”朱彬彬肯定道。

朱彬彬（右）和黄伟一起在俊雄生态园

“根据我们这么多年的观察，能盈利的上海果园一般都具备三个条件，第一是产品质量好且相对稳定，第二是老板自己懂技术，第三是所在地的相关部门比较重视，会给予一些配套政策和宣传。这三个要素黄伟都具备了，而且他刚才讲到华为就在果园边上，这也是一个关键点，至少能带动以后的客流量……”

“你觉得城市果园的主要瓶颈在哪里？”我忽然想到与哈玛匠这些要素颇为相近的一家果园，位于奉贤区，临近上海交通大学，也不愁客源，但经营状况并不理想。

朱彬彬想了想，说：“原来奉贤跟青浦都差不多，对农业并不是非常重视，这几年是因为国家乡村振兴战略才逐渐开始关注农村、关注农业了。倪景广（城市果园老板）为什么前几年一直起不来？奉贤区政府没有关心他；卢玉金（施泉葡萄园老板）为什么能成功？金山区政府对他的支持特别多。”

朱彬彬（左）在向徐俊雄了解“红美人”的生产情况

“从某种意义上，上海的果园还非得要政府支持。”我若有所悟。

“大果园一定得政府支持。”朱彬彬肯定道。

“在现有的安全优质信得过果园中，真正能盈利的，你能讲出几个来？”我继续问道。

桃咏、管家、施泉，再加半个天母果园，朱彬彬在80余家上海标杆果园中也就挑出了3个半果园。

“你的果园是属于盈利的还是没盈利的？”我问俊雄生态园的老板徐俊雄。他的果园门口也挂着上海安全优质信得过果园的牌子。

俊雄生态园门口挂着的荣誉牌

“如果按总的投入来算，肯定是没盈利的。”徐俊雄说：“但从今以后，我们的果园是年年能盈利的。”

这个答案跟黄伟一样，前面不挣钱，但趋势是挣钱的。我笑了笑，继续问道：“你觉得前面不盈利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主要原因我认为是没找对品种。”徐俊雄分析道。

他是浙江景宁人，2002年到上海松江做贸易，2012年在金山投资果园，相继经历了百果园、冻害、合伙人跑路等艰难历程，最后才走上了大棚种植“红美人”的盈利道路。5斤一盒，定价208元。所以他的结论是：上海做果园要盈利，首先品种要选择好，其次果品要种得好，第三销售渠道要畅通。只要具备这三点，肯定能挣钱。

售价208元/盒的“红美人”

“政府不扶持也能挣钱？”我发现他和朱彬彬的不同在于第三点。

“政府不扶持的话，在硬件上会有点压力，特别像我们这种面积比较大的果园。”徐俊雄最后还是把“政府扶持”这个要素添加上去了。

俊雄生态园在2016年的时候也拿过一个300万元的项目。但跟现在的项目金额相比，那是小巫见大巫的感觉。

我想起有一次朱彬彬问我，如果放在全国的角度，怎么看上海的果园？我毫不客气地回了四个字——不值一提。因为站在产业的角度，上海这么点体量确实不值一提。当然，上海果园的精品意识和服务意识也是走在全国前列的，是值得大家学习的。

朱彬彬（右）在枫锦果蔬专业合作社了解生产情况

但我有种担心，担心这种大规模的资金扶持，会不会造成这个产业的不健康发展，就像担心这种项目会不会给黄伟挖更大的坑一样。

我把这种担心告诉朱彬彬。

朱彬彬这两年是作为驻村干部派驻在金山区新义村，跟以前在机关上班相比，扎根基层的他似乎更能了解果园的真正需求以及政府扶持项目的利弊点：“好的一面，政府一下子给这么大的一笔资金，可以帮助一些有种植基础但苦于没有实力的老板去扩大经营规模，完善配套设施，集中力量建设一批可以代表上海都市农业的标准化基地。”

“从我局外人的角度看，就是形象工程。”我笑着说。

朱彬彬（左）和孙希洲（中）一起在桃园

“也不能说全部是形象工程。”朱彬彬被我这种过于直白的表述呛了一下，接着说：“不好的一面，是很多项目内容不是他真正需要的，是为了报这个项目凑数的。比如我们村里的孙希洲，通过项目买了台分级机，这么大一台分级机放在那里，一年才转几次，大部分时间都是闲置在那里的。所以拿不拿这个项目，其实很多果园是有顾虑的。你如果没有种出好的产品，没有足够的销路，没有卖出理想的价格，这些设施都是没有用的。”

“那你觉得卢玉金的盈利来自于什么地方？”在刚刚朱彬彬提到的几家盈利状况比较好的上海果园中，我跟卢玉金最熟。普通的设施，朴实的理念，连涨十几年价格的葡萄。

“产品。”朱彬彬一语中的。

2020年10月28日

作者简介

清扬，1991年毕业于浙江（农业）大学园艺系，南京农业大学硕士学位，高级农艺师，《中国果业信息》专栏作者，2014年12月创办《花果飘香》微信公众号，2017年11月入驻《今日头条》，2018年11月获“2018年度十大三农头条号”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