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果兰的种植(毕业季之女贞花开)

作者：黎荔

作为优良的行道树，交大校园里大量栽种女贞树。每年6月进入女贞树的开花期，夏风轻轻摇曳，女贞树开始婆娑起舞，款摆着一篷篷小米般的繁花，清苦的浓香在空气中浮动。这正是校园离歌响起、各奔前程的时分，女贞花那种清涩的甜美与忧伤，属于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的毕业季。这样的季节，夏阳热烈的拥抱着，女贞花却开得淡泊又从容，空气里散发着不尽的清神醒脑郁香。若是清晨，早早漫步于女贞树下，自然是占尽先机，那馥郁浓香，让你心底生出另一种情愫来。等夜色完全降临之后，女贞树特有的苦涩的香会更加浓郁，在盛夏的校园里处处蔓延。

女贞树有灌木有乔木，交大校园所值均为大叶女贞，属于木犀科常绿乔木，花期一般为6~7月。经历了春风夏花，每到秋收时节，满树的黑籽儿会密密麻麻压得枝条下坠。清朝沈涛有诗句“女贞凌严冬，艳不数桃李”，写出了女贞独有的气节，平实却不失热情，对生活充满憧憬和无限的渴望，如同很多其貌不扬的女子，内心坚定、姿态温婉、自信坦然，用尽全力绽放自己最美的青春，有着撼动生命的质朴和简单。据说李时珍在《神农本草经》中也曾描述“此木凌冬青翠，有贞守之操，故以贞女状之。”也许，这就女贞树得名的缘由罢。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那种又浓又闷旳女贞香。香花里面，有玫瑰、茉莉、米兰、腊梅、水仙等淡香型，浓香型的比如百合、黄果兰、栀子等，至于说更淡的兰草樱花，香气则更为飘渺隐约。而女贞香除了浓之外，还多了一个闷重，太有重量了，花开时节径直压过来，让人没处藏没处躲。每到夏季，女贞树米粒一般的小花簇拥绽发在枝头，那种特有的浓香，也成了初夏的一个标志。如果说淡淡的花香是渗透、浓浓的花香是弥漫的话，那么女贞香只能用“熏”这个词，那么浓厚又尖锐，个性鲜明，极具攻击性。一丛绿树隐女贞，花开时节动心魄，更何况铁打的校园、流水的学生，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一路繁花相送，最难耐离愁别绪。很多回忆其实是和气味联系在一起的，从此，离别就染上了一缕苦苦的女贞香，很多校园时代的朋友们，一转身便千山万水，甚至一生一世再难相见了。

交大的校园花木中，春天属于樱花，轻粉深红鹅黄淡绿，如烟如霞，千树万树压枝低，公主般任性地艳绝天下，透薄轻纱的裙裾层层叠叠，似有若无的幽香飘散在春寒料峭中。樱花是娇嫩的少女，更能消几番风和雨，那么容易就被伤害和辜负了。秋天属于桂花，暖暖的甜香透着柔情，透着薄薄的初秋凉意，透着淡淡的怅然。循着那一缕八月桂花香，追寻色彩斑斓的秋日校园，桂花必定沉稳地隐藏在最不为人知的角落，如同江湖上相逢一笑泯恩仇的侠客，只留下消隐远方的背影。人生漫漫，什么事都发生过，爱恨怨嗔，见过惊涛骇浪，见过起伏沉浮，终于守到星子烂漫，逝者如斯，重山明灭。

而夏天只能属于女贞，艳阳光芒的纷洒让人有点眩晕，有的女贞树因为花开得过于茂密，远远看去树冠都变成了青绿色。一阵风吹过，站在树下，细小的花瓣儿不断飘落，不一会儿就落满了一层。不经意抬头，树上还会簌簌落下很多，纷纷扬扬，如细雨缤纷，至发梢，至衣领，都是沁人心脾的天然夏香。香得张扬的女贞花，只属于青春爱恨最激烈的部分，即将曲终人散前的热烈一刻，值得在以后月静人稀的深夜里，燃起一根烟，写上两三千字的文字，纪念那一场漫天飞舞的流星雨的情事。

味觉的记忆将是恒久的，在那场七月的痛哭和离别后，从此，微蕴着忧愁的女贞香，萦绕停靠在我们今生的河岸。尘缘如梦，几番起伏总不平，到如今都成烟云；情也成空，宛如挥手袖底风，只有幽幽一缕香，飘在深深旧梦中。气味中的穿越，将一次次把我们带回校园岁月。那里永远空气清亮，山林明媚；而人也是如此，年轻单纯，没有尘俗的烟火气。

相爱时都渴求永远拥有对方，离散时也曾海誓山盟，可是后来你又回来过几次母校？人心浮动、世事无常，感情没有一成不变，只有因缘际会。浮世之爱往往多情执而少爱意，其实当下就是永恒，珍惜眼前，聚散随缘吧。纯爱这件事，确实是一场幻觉没错，如同飘忽流离的女贞香，我们最终总得从幻觉中醒来，从俗、落停、安生没错， 但一定得有一场“幻觉，然后破灭”的过程，若是直接就从了俗，安伏于世俗之中，想来总是不甘心。那些对校园时光的频频回望，就是在入世渐深中的不甘心吧！

猗郁校园，草木滋荣，聚而复散，季节轮回，与花香为邻，但更在内心，与安宁恬静为伴。那是逃出十八年一场高考的应试教育囚笼后，入职工作的社会绞肉机开始启动前，人一生之中最无忧无虑的清纯年月，可以悠游读书，可以初试情愫，可以尝试各种只有青春才敢的疯狂举动。但是，无论多么喜欢摇曳的风月，四年后时间一到，失乐园的孩子们，终归不能不回到琐碎的尘世，进入黯然庸俗的成人世界。

七月骊歌，女贞花开，青春散场，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