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是一种生命力，是一种影响深远的象征符号，同时也是这个世界上生命崇拜的典范。

蛇是某种原始而神秘的动物，它来自生命水的深处。它不但能通过季节性的蜕皮而获得新生，还会冬眠，这使它成为生命延续以及与冥府相联的一种象征。

——马丽加·金芭塔丝

在中国的民间神话和传说中，一直有女神化身蛇的形象出现，比如著名的女蜗，就是人面蛇身。《帝王世纪》曰："女娲氏亦风姓也，承庖牺制度。亦蛇身人首。一号女希，是为女皇。"女娲采石补天的故事众人皆知，女娲人面蛇身的形象，很大可能来源于上古的图腾崇拜传统。

中国民间还有一个非常著名的蛇女神形象，那就是白蛇白素贞。白蛇的传说始于唐五代，成型于南宋，明代冯梦龙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是最早的较为完整的版本。白蛇和青蛇原是在深山修炼的两条蛇，因为机缘化身成人，欲到锦绣人间寻找幸福生活，于是遇见了青年才俊许仙，于是引出了一出具有反封建色彩的爱情悲剧。

准确的来说，白蛇青蛇是妖，而非神。但是因为她纯真、善良、爱护人间，所以得到了众人的喜爱。由此也可以看出，女性成蛇的形象，有妖有神，有恶有善。

01 蛇是邪恶力量的象征

蛇女神崇拜，是新旧石器时代流传而来的图腾文化崇拜之一。但在某些神话中，蛇象征着邪恶的力量。

希腊神话中为战争而生的神，战神阿瑞斯，会因为杀死蛇和龙而兴高采烈。因为蛇和龙在古欧洲的，乃至现代欧洲人的认知里，都是一种邪恶力量的象征。

印度《吠陀》中，因陀罗杀死大蛇乌里特耶；北欧神话中的托尔杀死了中庭巨蛇；巴比伦的马杜克杀死了怪物提阿玛特等神话故事中，蛇作为一种邪恶力量出现，而被更强大的力量所消灭。

有一个著名的希腊神话形象，美杜莎，就是蛇发女妖。据说因为貌美，而被海神波塞冬在雅典娜的神庙里强奸了，雅典娜生气极了，但是又不能惩罚权力大的波塞冬，只能拿美杜莎"杀鸡儆猴"，将她变成了一只可怕的蛇发女妖。

这样看来，美杜莎也是挺可怜的，无辜被中伤，而不得不变成一个人人喊打的邪恶女神。

传说，美杜莎的头颅被珀耳修斯砍下之后，献给雅典娜，而赫拉克勒斯从雅典娜那得到了一撮女妖的蛇发，将其送给朋友的女儿斯特洛珀，保护了忒革亚城受攻击，可见美杜莎的力量之大。

在奥维德的《变形记》中，美杜莎的故事同希腊神话原型差不多。她原本是个美丽的少女，和两个姐姐住在阿特拉斯山下。因为受到海神涅普顿的诱惑，在密涅瓦的神殿中交合，触怒了密涅瓦，于是密涅瓦将她的头发变成了一堆丑恶的蛇。

在民间的许多神话传说中，蛇都是以一种邪恶的象征形象出现，却往往是被逼迫的、被塑造的。就算在中国的民间，上古时期的女娲明明也是蛇身，却能受到万民敬仰，而出现山野的白素贞，却被称为"妖"，并无作恶甚至行善，但是却因为这个身份而被和尚追杀。前文所说的美杜莎亦是。

图/电影《蛇欲》

在印度电影《蛇欲》中，也是由古老的传说中令人恐惧的"蛇女神"而来。身患不治之症的外国人，想要抓住生活在丛林腹地的蛇女神，却捉住了男眼镜蛇，蛇女神为了救男眼镜蛇，惩恶、捕食人类，终于找到了关押男眼镜蛇的实验室，但已经是无力回天。

电影还刻画了一个男警察的形象，他一直不相信蛇女神的存在，直到追查真相看到蛇女神死去的一刹那。他的妻子一直没能剩下他们的孩子，因而他的母亲像蛇女神祈祷，希望能保佑他们拥有自己的孙子。故事的结局是蛇女神和男警察的妻子都生下了自己的孩子。

这部影片的故事其实讲述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看似邪恶的蛇女神，其实也有爱的一面，她也渴望得到人的尊重和认同，也有人的七情六欲，渴望拥有自己的爱情和后代。而人呢，驱逐和捕猎他们，将他们视为恶毒和可利用之物，视他们的生命如草芥。相比而言，人的行为是多么卑劣啊！

02 蛇的另一面，是柔软的生命

蛇在古欧洲除了代表女神死亡的一面外，还是一种仁慈的动物。

我们都知道，蛇是一种蜕皮动物，每到冬天，蛇会冬眠，春天来时，就会苏醒，并且褪去表皮。据研究，蛇每年可以蜕皮3-4次，多大10次之多。每次蜕皮，都是蛇的新生。因而，蛇也被视为再生的象征。

在斯堪的纳维亚岩雕画中，蛇的形象出现在"再生之船"上。如果船和蛇是可以互换的象征符号，那蜿蜒的蛇就是生命重生的象征。

图/斯堪的纳维亚岩雕画

在旧石器时代，蛇纹与水形纹或溪流纹相结合出现在陶器制品中。从出土的文物来看，蛇作为一个纹饰符号出现，并且与水结合的方式出现，说明蛇女神有水的象征，或者可以说，是生命的象征。譬如这只约公元前5000-前4500年的陶盘，蛇形与平行线纹相结合出现，蛇的形状盘桓与盘的中部，纹线细密，整体紧紧拧在一起，隐隐有一种欲到爆发而出的力量。

图/迪尼米陶盘

蛇与水之间的关系，也是千丝万缕的。女娲造人，也要用到水，她将藤条甩到泥水中，又甩出地面，以此大批量地造人，提高了造人的速度。

蛇是一种喜阴的动物，常常藏身在很深的湿润的洞穴中，或者在水草中。又蛇本身外形柔软，爬行于草木之间，迅捷而自如，与水流动状态有几分相似，因而作为水的象征，进而作为生命的象征，也是贴切的。

蛇象征邪恶力量，退一步说，蛇象征着力量，既可以是邪恶的力量，当然也可以是生命的力量。前文所提到的印度电影《蛇欲》故事，如果不是蛇女神拥有一种特殊的生命力量，外国人也不会费尽心机来捕猎，以获得延续生命的力量。

在新时期时代，克里特岛的蛇女神更加具象化了。拟人状的蛇女神有人的脸蛋，蛇的腿型，呈瑜伽姿势盘坐着，双眼睁大，脸长下巴尖尖，整体看上去很是生动。这就是一种生机勃勃的生命力量。

虽然不能理解那些豢养毒蛇作为宠物的人，但是蛇在上古时期作为一种精神崇拜而出现在各类艺术品中，可见蛇并不总是恶的，就像金芭塔丝说的那样，蛇亦是一种仁慈的动物。

古时人们将它作为一种崇拜之物，持在手中，或纹饰在衣物上。例如现藏于克里特岛神庙的1600年前的持蛇女神塑像，被奉为大地女神，从图像中可以看出，她穿着紧身上衣和长裙，腰肢纤细，乳房丰满高耸，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抬举的双手中的蛇。

因为双手持蛇的动作，使得女神身体更加向外舒展，展现出手臂的力量。而加上蛇的柔软力量，整体上看，女神的力量是温柔的，带有一种睥睨天下的自信。

图/克里特岛 持蛇女神像

还有米诺斯蛇女神像，裙子上的螺旋纹，就是蛇的形象。几条蛇爬上两臂上，缠绕在腰部和腹部，头上戴的帽子上，也有一条缠绕着向前探视。这是一个女祭司的形象，约存在于公元前1600-1500年。

图/米诺斯蛇女神像

由上可以看出，蛇女神像是一种生命的力量的象征，作为一种独特的图腾崇拜文化，也丰富着中人类的艺术史。

03 蛇的矛盾性和两面性的进一步阐释

不仅是蛇女神，蛇本身作为一种意象或象征，就有其矛盾性和两面性。

在《圣经·旧约》中，蛇是魔鬼，引诱夏娃偷吃了禁果，而遭受了上帝的惩罚，不能直立行走。可是在后来人看来，正是蛇的"恶毒"，当了那个引诱者，才让人类走出伊甸园，有了自我和智慧。

在很多场合，蛇都被当做一种可怕的、消极的事物来对待，比如《哈姆雷特》中，克劳狄斯杀死国王，却说是一条毒蛇咬死了在花园休息的国王，老国王灵魂显现时，也以隐喻的方式诅咒说："那毒害你父亲的蛇，头上正戴着王冠呢。"

我们听过的寓言和俗语中，也有蛇的消极象征。如伊索寓言中的《农夫与蛇》的故事，蛇是以怨报德、不懂感恩的代表。还有我们会用到的"打草惊蛇、牛鬼蛇神、引蛇出洞"等词语，还有形容女性的"美女蛇"、"水蛇腰"等不算褒许的词语。

但是，另一面，蛇也同时被用来形容一些好的事物。在中国的十二生肖中，就有蛇的一席之地，可见有其过人之处，才被选为其一。《诗经·斯干》有一句："维虺维蛇，女子之祥"，意思就是梦到蛇，生女孩是吉祥之兆。

还有包括希腊神话中的智慧女神与胜利女神的手持盾牌，都有蛇的图案。复仇女神美杜莎的头发就是一条条的蛇，医药之神阿斯克勒庇俄斯也拄着一根盘绕着蛇的拐杖。蛇被这些男神女神当做显示权威、震慑敌人的象征物了。

蛇的这种两面性，使得人们对它的情感是复杂的、矛盾的，因而蛇作为一种象征性符号出现的时候，必然也是具有矛盾性、两面性的。

04 蛇女神的现代演绎

我们对上古女神的了解，一部分也来自于对蛇女神的解读，毕竟，蛇女神在上古女神的占比中可能仅此于鸟女神。无论是中西方，都有关于蛇的神话故事演绎，每种演绎都有其地理、历史的痕迹。但是总的来说，蛇是有两面的，既是邪恶的代表，又是生命和权力的象征。

对于现代人来说，蛇不仅仅是镶刻在石壁上，或陶器上，或其他塑像上的纹饰，更是一种探究古时期人们社会结构、文化生活、繁衍生殖等方面的重要证据。

不管是关于蛇女神形象的神话传说，还是图案记录，都是上古女神形象的流传。就像BBC纪录片《文明》中说到："就在一瞬间，数千年的时间过去了，你站在人类同胞中间。他们用双手做事，从很远的地方发出信号，确切地说是三万七年年前。但不知怎么这长距离的问候却把我们和这些创作者紧紧相连，因为他们创造一个鲜活的存在。"

图/BBC纪录片《文明》

诚然如是，无论是蛇形象的艺术，还是其他形象的艺术，都是我们与人类过去进行勾连的方式，这些艺术符号，记录着他们的生活和信仰，却为我们打开了一扇看见人类过去的门。作为符号传承的蛇女神形象，是人类上古时期鲜明的生活印记，是他们对自然崇拜、对权力和欲望、对生命探索等等问题的追寻。

很多人肯定看过李碧华的《青蛇》，或者严歌苓的《白蛇》，这两部小说就是从后现代主义的角度，对《白蛇传》的故事，对"蛇"的形象进行了解构。这里的白蛇不再是过去那个善良、坚持爱的蛇了，而成为了一种情欲的象征，青蛇做了故事的主角，终于掌握了自己故事的话语权。很多人爱这个敢爱敢恨的青蛇形象，爱这个活的肆意的青蛇，因为她才是当下人的精神写照。

就算是上古女娲的形象，在影视剧或游戏中的改编，也是与过去大不一样。在《仙剑》系列电视剧和游戏中，女娲的后人是个人身蛇尾的形象，包括我们熟知的赵灵儿和紫萱。

图/深圳蛇口女娲补天像

《山海经·大荒西经》中郭璞注释："女娲，古女神而帝者，人面蛇身，一日中七十变。"也就是说，女娲是蛇女神形象，且是女帝，权力最高者，一天能有七十种变化。

而现代对女娲及其后人的解构，是为她们增设爱而不得的情感故事线。她们承担着世界救世主的角色，不得不为人类的共同命运而舍弃自身。这与中国历来以天下为先的儒家思想是相应和的。

对蛇女神形象进行解构的不止是中国神话中的，还有其他神话中的。比如游戏LOL中有一个特别的角色，就是蛇女深海妖姬。这个角色原型应是蛇发女妖美杜莎，绿瞳紫唇，身披铠甲，蛇身紫蓝，是受众多玩家喜爱的一个角色。

图/昆曲《白蛇传》

通过对古代蛇女神的形象和象征意义进行分析，可以看出，蛇作为一种特殊的爬行动物，不仅有着生物系统上的平衡意义，更是在人类文明上，担任着不容小觑的作用。

蛇女神是既有邪恶的一面，也有生命、力量一面的象征，这样的两面性，也呈现在各色各样的艺术作品之中，为后世留下丰富的蛇文化内涵。

备注：文中部分图片案例来自金芭塔丝的《女神的语言》，其他来自网络。

文/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