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隆冬傍晚的苏北农村里，出现了一幅极具魔幻色彩的画面：八只大雁在天上飞，祁开东骑着小电瓶在后头追，不时还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呼喊：回来！你们给我回来！

天下网商记者 毛晓琼

血色残阳下，祁开东站到了村头的新沂河边。

他猛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沉入丹田，旋即朝着空旷的远方，唤出一句悠长的话来：“来来来~开饭啦~”。转瞬即逝的宁静过后，一公里外的河面上传来回音：几百只形似家鹅的禽鸟几乎同时击水而起，硕大的翅膀在水面上带出一圈圈涟漪，它们发出欢快的嘎嘎声，毫不迟疑地向他飞来。

抓拍大雁起飞

这是连云港灌南县振东村村民早已司空见惯的场景。但起初，他们也怀疑自己的眼睛，“还有这么能飞的鹅哩？”后来他们才知道，这是大雁，是那种可以飞来飞去传信的鸟。

这一幕也常常被祁开东作为淘宝直播的暖场片段，和“山村缘野大雁”的主播名号无缝衔接。他甚至特意花了一整晚的时间，为这个片段找了一段应景的音乐铺垫：金志文的《远走高飞》。

如果迎着风就飞，让烦恼都灰飞。

如果还有梦就追，至少不会遗憾后悔。

那个追大雁的傻子

从2014年开始养大雁起，祁开东就有一条雷打不动的原则：必须得飞。

在大多数情况下，为了方便饲养，大雁养殖户们都会定期修剪大雁翅膀上的羽毛，有些甚至是生拔，目的就是让大雁丧失飞行能力。

“他们都怕大雁飞出去，就不回来了，但是我不怕，我的大雁认得我。”祁开东得意地说。

为了能让大雁认得自己，祁开东是真的拼。每年三四月份，雁苗出壳前后，他早早地就住进了大棚里。雁苗集中破壳大概需要三天时间，这三天里，祁开东不能闭眼睡觉，他要确保这些雁苗第一眼看到的是他。等到雁苗再长大一些，他的工作就变成了陪聊。

“整宿整宿地聊，和对牛弹琴差不多。有时候实在没话讲了，就把我儿子那本《唐诗三百首》拿过来，从头到尾给它们念。”

这是祁开东从村里养鹅大户那儿学来的土方子，没想到还挺管用。用这种办法驯养出来的大雁，认人。只要能够定时定点喂养，一般都不会飞走。

祁开东喂养大雁

但这话也不是那么绝对。就在上个月，祁开东飞跑了4只大雁。

那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傍晚，祁开东的大雁正在水面上休息。突然，邻村的两个村民把钓鱼竿甩到了雁群附近，受到惊吓的雁群立刻就炸了，有8只大雁当即就窜到了天上，一路往西边飞。

“我一看不对，立马就跳上电瓶车追，它们飞得也不快，飞一段停一段的。我就在河滩上追，一边追，一边喊。”

于是，在隆冬傍晚的苏北农村里，出现了一幅颇具魔幻色彩的画面：大雁天上飞，人在地上追，不时还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呼喊：回来！你们给我回来！

最后，祁开东追了15公里，追回了4只大雁。

俯瞰祁开东的追雁路

“那4只飞出去大概也有个7、8公里吧，突然在空中掉了个头，往家里飞了，我当时感动得眼泪都下来了。另外4只本来也能追回来，但电瓶车没电了。”

说起这事，祁开东还是会懊悔地捶上几下大腿。后来，他吸取了教训，电瓶车只要不在跑，就是在充电。

可即便做足了准备，类似这样的事儿，每年还是会发生。祁开东说，大雁飞跑的因素太不可控了，有被人为惊扰的，有被天上的野雁带走的，还有平时贪玩跑太远回不来的。

“每年大概要飞丢三四十只吧，算算损失也有几万块钱。但我必须得让它飞。如果大雁不会飞，那和地上的土鹅有什么区别！”

大雁还是土鹅，这是个问题

大雁和土鹅的区别，是祁开东绕不过去的一个坎，因为它们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2015年年初，祁开东的第一批大雁出栏了。满怀希望的他到苏州、无锡、上海跑了一个礼拜，却没有一家饭店肯要他的大雁。

“印象最深的是上海的一家饭店。他们那个老板太直接了。他说你这个哪里是大雁啦，你这个就是土鹅，你这是正宗的骗人！哎呀，反正那个时候心里特别难受！”

急于证明清白的祁开东，当场就要给老板试飞。他找了一个长长的细线，系在大雁的脚上，然后抱起大雁，用力往天上扔。但连扔了几次，大雁都没能飞起来。

“飞完之后，确实是很尴尬，连当时怎么走出饭店的都不记得了，满脑子都在琢磨它为什么不飞。后来我才知道，大雁在高度紧张的时候，是不愿意飞的。”

曾为生意发愁的祁开东

吃了闭门羹的祁开东，也想过别的办法。他自己设计过海报，贴在饭店门口。他印过名片，跑到大马路上看见好车就塞。他还溜进过医院的住院部，挨个病床推销。

“那个时候的压力是最大的，本来已经出栏的大雁，还得继续养着，一天光是吃玉米和糠，就得1000多块钱，真的是有点受不了。”

那年春节，濒临绝境的祁开东从亲戚口中得知了互联网的存在。一开始，他也没有打算在互联网上卖大雁，他只是在自家的雁圈里拍了一段不到5秒钟的视频，传到了网上。全程他只说了一句话，“这个东西怎么这么黑呀。”

祁开东第一次拍的短视频

两天后，当他再打开手机的时候，眼前的数字把他惊着了。

“乖乖，10多万的点击量，那是相当不得了啊！还有100多个人在下面留言。有人说这是鹅，有人说这是大雁，还有人在问，这个东西怎么卖，我都一条一条给他们回复过去。”

很快，祁开东就和其中一个广东的网友做成了第一笔生意。

“他也没问这是大雁还是鹅，就问我怎么交易。我说我也不会玩淘宝这些东西，要不我给你报个银行卡号吧。然后很快，他就把钱打过来了，我当时还是有点懵，这大雁还没发货呢，他怎么就敢先付钱呢。”

但无论如何，祁开东是触网了。

隔壁老王的故事

祁开东第一次感受到互联网的力量，是那一年的中秋节。全国各地的网友一共买走了他500多只大雁，单日销售额超过20万。

生意爆发的背后，是当天上午他不经意拍到的一条视频。

视频里，一只母雁被绑在了电瓶车的后座，长长的脖子伸到车外，一只公雁呆呆地站在旁边，两只大雁四目相对，用嘴互相触碰，好似亲吻。背景音乐是阿杜的《离别》。

点击过百万的“两只大雁”

“那天本来是要去给客户送这两只大雁的，后来公雁自己把脚上的绳子给挣脱了。他挣脱了之后吧，没跑。按理说这个时候早就应该逃走了，但它就站在那儿，特别专注地看着车上那只母雁。我觉得这个挺有意义，就拍了一段。”

截止到今天，这依然是祁开东所有视频里点击量最高的，播放次数过百万，近9000个赞和500多条评论。有人在下面留言：这就是爱情。还有人说，老板能不能别卖了他们俩。

祁开东确实没卖走这两只大雁，因为他摸到了打造爆款视频的门路。

“你得讲故事，得有一些感情的东西在里面，这样大家才会有评论的冲动。”

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点子：他把那只专情的公雁取名叫做“老王”，用镜头记录它的生活。老王带着老婆孩子出来散步，他一路跟在后头，拍上一段“隔壁老王的一家”。老王没有按点回来，他抓着老王的脖子，对它一顿呵斥，威胁说要关它三天禁闭。老王的孩子出生了，他抓几个在手上把玩，把老王急得在下面嘎嘎乱叫直跳脚。

老王的一家系列展播

没想到，老王还真的给他攒了4、5万的粉丝。

“印象最深的就是有段时间特别忙，好几天没传视频，结果就有粉丝发私信来质问我，你怎么不更新了呀，是不是又把老王给卖了啊！”

踩上直播风口

2018年，祁开东在全网的粉丝数超过了20万，这一年，他的销售额达到了400万。最大的一笔订单来自一个江西的老铁。他关注了祁开东一年多，之前也不怎么有互动，但那天一个电话过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要500只大雁。

可即便网友是如此爽快，祁开东还常常会忙不过来。他有3个手机，5个号码，存了2万多个通讯录好友，上千个客户群。

“如果哪天的视频点击量高了，那天晚上的电话就特别多。之前有个客户，晚上1点多才打通，第一句话就跟我抱怨，说你这个电话怎么比市长热线还难打。”

祁开东忙着发货

为了解决用户体验的问题，祁开东想到了一个更高级的办法：品牌化经营，把业务分发出去。

他在村里收了好几个徒弟，包括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他手把手教他们养殖大雁的方法，并且承诺销售由他全包。他还专门成立了一家大雁养殖合作社，吸纳了11个社员，统一打他自己的品牌“缘野大雁”，社员每卖出一只，他抽取一定的品牌费。因为这事，他被评上了灌南县十佳青年。

村里人都觉得祁开东可以了。千百年来，这个因为偏远而贫穷的村子里，就没有出过这样的能人，不仅自己的腰包鼓了，还能带着村里人发家致富。

但祁开东却还想扑腾。

他瞄上了能直接带货的淘宝直播。尽管第一次直播时，因为紧张结巴了整场，但粉丝们用最实在的成交量刷出了他的自信心。

第一次尝试淘宝直播

祁开东不知道的是，这一次他并非误打误撞，而是真的踩上了风口。

就在他开通直播后不久，阿里巴巴宣布将在2019年开辟专门的淘宝直播扶贫板块，并推出农民主播计划，在100个县孵化10000名农民主播。与此同时，淘宝直播将为农民主播提供直播培训，帮助培育自身特色，通过直播带动农产品销售。马云更是亲自在淘宝直播中露脸，叮嘱主播要好好替农民卖货。

数据显示，过去的2018年，淘宝直播举行了超过15万场农产品直播，超过4亿人次在线收看。2018年双12期间，淘宝直播一晚帮助贫困县卖出农产品超千万元，带火了砀山梨膏、兴安盟大米等多个农产品品牌。

为了抓住这阵风，祁开东又发扬起了刻苦钻研的精神。他闲着没事就去看别的主播怎么卖土特产，一看就看到半夜一两点钟。他总结出一条最管用的经验：直播不比短视频，要和粉丝真交心。

祁开东在直播中

于是，在直播的时候，祁开东会放得更开一些。他会谈到自己2014年第一次买回来40只种雁时，全村人都嘲笑他买来的是土鹅，把他老爹气得3天没脸出门。他会坦白之前有一次解救挂网大雁的视频，其实是他精心策划的一个故事，那只大雁就是他亲手挂上去的。他会表露出对两个孩子的愧疚，陪了成千上万只小雁苗破壳，却错过了自己孩子的出生。

有一次，一个网友在直播时问他：大雁哥，为什么每次看你都觉得那么喜感，你是真的快乐吗？

祁开东显然是征住了，几秒钟后，他特别诚恳地回答道：快乐呀。能赚钱谁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