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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留地可以养殖(忆苦思甜光头粉)

来源:村晓农业网|更新时间:2023-11-18|点击次数:

一碗光头面


汨罗柳舟|文


光头面,就是因物质匮乏,或者个人的某种偏好而没有添加任何佐料的汤面。懒于考证,也由于某种原因不想去考证,我估计这个名词大概只流通于汨罗江下游,而实物的存在要广泛得多。




汨罗江下游有个古老的村子叫流花洲。在一个很枯寂的年代,我很幸运地出生在这个名如诗美的村子里。


曾祖爷爷是个行脚商,靠勤劳积攒了不少财富,娶了周姓大户人家的闺秀——我叫她老娭毑。可曾祖父不幸被日本兵打死了,老娭毑就靠变卖了家当和嫁妆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后来,具体说是上世纪50年代,爷爷因不舍那不堪一击的家,困守在水灾中飘摇的篱壁屋,整日以泪洗面,以致患上了青光眼;而奶奶孱弱的身体不堪混天黑地的集体劳作和终日无以略缓的饥饿,丢下了不足四十的生命和曾经寄予希望的家。


我叔爷爷虽然学了一门手艺,裁缝水平也高,但过早地得了齁子病(现在叫支气管炎),也难以支撑门庭。


我出生时,人们正在抢食为生。我,以及后面弟妹们的到来,为父母增添了无尽的忧虑。父亲不分昼夜地劳动,母亲忙里忙外地操持,还是难以填饱一家老小的肚子。


求生,是一种巨大而奇怪的力量,我稍知世事就具备了这种力量。田头地边的草茎草根,我能咬出苦和甜;房屋壕围上的树皮树叶,我能尝出臭和香;山头沟底的各色野果,我能辨出有无毒。大大小小的池塘、渠道水坑,只要有活物,我就能带着弟妹们烧烤出“美味佳肴”。


还有,我会想着法子去偷一些集体的食物。比如一颗白菜,一个萝卜,或者一只红薯(我们叫茴)


一年春天,正是各种食材都缺的时候,我发现邻生产队窖(读gao第四声)茴种——将种红薯掩埋在地里,浇上大粪,以便长出红薯秧苗,作新一年生产用。


傍晚,我独自去了地边,从三块地里挖出三个臭醺醺的红薯,重新掩好泥土,就一溜烟跑到渠塘边,先用泥沙搓净大粪,然后在水中反复搓洗。正准备吃一个,再带两个回去给弟妹们,抬头就看到了邻队队长那圆睁的怒目,我顺势逃进了冰冷的水中。


第二天,父亲狠狠地打了我一顿,母亲偷偷地抹了几把眼泪。但弟妹们还是用狡黠而少神的目光投我以感激,我自豪而满足。


我是幸运的,尽管经常因顽皮而挨父亲的巴掌,可是却因很少挨饿而长得结实,且力气不小。后来还知道,我爷爷时家道中落,没有划成地主,才是我幸运的主因。虽然我常偷集体的食物,却从未挨过批斗,年纪小也是一个优势。


我的族叔世科就惨了,因为偷了自己生产队的几棵白菜,而且家庭成分高,次次开大会就挨批斗,没几年就被整死了。我的儿时玩伴都笑他,甚至一起恨恨地骂他“贼”。其实对什么是“贼”我还很模糊,却因着“同道”的缘故从不骂他,但只能从心底里为他叫屈。


世科叔死时,我特意在他坟前栽了一棵白菜。


就在世科叔偷白菜的那些日子,村子里另一头有个上街喝面汤的人(面汤即别人吃剩的残汤),和世科叔一样的单身汉,叫苏汉堂。


那时,我放了学偶尔会去外婆家。外公早饿死了,外婆是全县的劳模,舅舅也因而没有读完小学最后一期,就回家务农。外婆和辍学在家的舅舅都善于种蔬菜,黄瓜菜瓜都比我家的大。


尽管自留地有限,但他们总是能每次让我吃个饱。比我家菜种得好的原因我也搞不清,可能有我父亲种菜的经验和技术问题,更多的应该是父亲为了多赚几个工分,力争年年少超支,而很少时间管理自家菜园。


有一次,我跟着母亲去插田,看见族伯世林家的黄瓜已经很大了,至少比我家的大一倍,就隔着篱笆去摘,结果被伯母发现了,骂了我一个臭死。母亲心疼我,说散工后就带我回家吃自己园里的黄瓜。


回家后,趁老娭毑不注意,我迫不及待地溜到园里,准备去摘黄瓜吃,结果被土皮蛇咬了,在脚踝留下两点红红的细细的齿印,痛得我嚎天动地地哭。


母亲一看,吓得直哭,忍着眼泪把我抱到屋里,放到稻草铺成的床上,一边剪下自己的头发为我扎住膝盖,一边就口含茶水为我吸毒,而我只是在那鬼叫唤。我老娭毑马上派人把我二叔祖叫来,催他赶快施救。


在给我清洗完伤口准备敷草药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堂哥说族伯世林家的二儿子泽高也被毒蛇咬了,要请我二叔祖去救治。后来,只是因为被救治的时间稍迟一点,他比我多在床上呆了四十几天。再后来,我才知道我康复得快的重要原因是母亲用嘴吸出了大半的毒血,她几乎被毒晕了。


不得不补充说明一下,用嘴吸蛇毒是极其危险的,也是极端错误的。母亲救子心切,以至爱令智昏啊!


我再也不敢一个人去自家或别家园里摘瓜吃了,去外婆家就更频繁了。


一段时间以来,在经过胥家大屋的时候,总是听到有小孩在喊:“苏汉堂,喝面汤,只要有,不怕丑。”


我感到奇怪,问一个同学,他说这个老家伙太不要脸了,经常去县城喝别人吃剩的面汤。我没有注意同学的眼神和语气,反而来了兴趣,更没有觉到什么可耻,以为找到了一个可以填饱肚子的新方法。


我试着接近这个“老家伙”,才知道“老家伙”其实并不老,还不到五十岁,却因为常年繁重的劳动而累弯了腰,显得“老”。


他和我家一样年年成为“超支户”,生了疾病又无人照料,几乎没有任何生活依靠。所以他独辟蹊径,去县城喝面汤。被大人们耻笑,被小孩们追着叫骂,他也不顾了。


我很同情他,背着父母跟他去过几次县城,那残剩的面汤很香呀!他喝得很用心,没有羞惭,没有言语。我感受到了一个老人的求生欲望,比廉耻重要得多。我还并不完全知道廉耻二字的意义,尽管爷爷经常用这两字来训斥我。


又是一个春节到来的前夕,苏汉堂死了。死得很安详,虽然脸上只有皮包骨,左眼角似乎有一点泪痕。他的去世让已经辍学的我,没能完成一个的小小心愿。

年少懵懂,哪知世艰?那年,族伯世林家的黄瓜藤被大队部组织的“割尾队”锄掉了三根;族叔动军家的南瓜苗只留了一根;家叔世忠家的鸡被捉去了五只;我家的那只半大黄狗也未能幸免!


理由只有一个:集体按劳分配,自留地和养殖按人口配置规模。多余的就是资本主义“尾巴”,要割掉。狗是绝对不能有的,有了就都姓“资”,统统格杀。


我跟着“割尾队”去吃狗肉喝鸡汤的时候,遇上那个刚考上高中的同学。他明白我的去意之后,鄙夷地看着我说:“你无药可救啊!还像当年一样去喝残羹冷炙吗?”


我冷冷地反抗道:“我不懂你的什么妖什么根,我只要填饱肚子就行!何况,你知道那条狗是我家的吗?”


我吃到了有生以来最美味的肉,也喝到了最香最甜的汤。但我高兴不起来,同学那怪异的眼光令我气愤,他凭什么那样看我,况且他还提起了那饿死在年夜祝福声中的苏汉堂。


想起苏汉堂,我内心一阵莫名的愧疚,没能完成让他吃上一碗香喷喷的光头面的心愿。可是我自己呢?我跟母亲说过几次了,对我的要求从不迟疑的母亲总是支支吾吾,我十三岁了还没有吃到那梦想中的光头面。


这次,我跟母亲说一定要去县城,要吃光头面。


第二天,母亲摘了藤上所有的瓜和豆角,还把地里最好的蕹菜也割了一篮子,真带我去县城了。


时蔬很快就卖给了城里人,共得1元五角7分。听说光头面只要1角3分一碗,我高兴极了。


可是,面条是我想吃就能吃的吗?它不仅要钱,还要粮票!


这就是母亲给我最后的回答。“孩子,要吃国家粮,才有粮票。你不读书了,怎么能吃国家粮”


“娘,我还是回学校去读书吧。”我很坚决地说道。


母亲这次又迟疑了,半天慢慢说:“慢慢看吧。”我不懂要“看”什么。


这次回来以后,我找了一些爷爷读过的书片,是被我自己“革命”时烧得七零八落的,一页一页地读。那些鼓眼暴睛的繁体字一直在嘲笑我,心里十八味杂陈啊!


上山为生产队看牛时,我也带着这些纸片,蝉的聒噪,马蜂的嗡嗡,就成了我最好的背景音乐。


一个炎热的下午,母亲说:“明天带你去吃光头面。”


原来,我姨父知道我这个愿望后,就想法托人找关系,找到了为县城火车站拖河沙的苦力活,每天1.1元的劳务工资,另加三两粮票。姨父自己挨饿少吃,攒了六两粮票给我母亲。


姨父廖正义在诸多兄弟姐妹中学习成绩最好,可是因为家里人多,父母负担过重,又遇上三年灾难时期,初中没上完就只能放弃学业回生产队劳动,帮助家人生存。


他把我看得很重,也对我寄予厚望。尤其他大儿子东和因病无钱治疗而过早离去之后,就更关注我的出息,劝我读书,至少要学一门手艺,并且帮我找了好几个各门类的手艺师傅。


面条确实香啊,可我始终没有吃出想象中的那种味道。现在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一定要读书,“跳出农门”。


我又回学校读书了。不是回小学,而是直接去我恩师新工作的学校读初三,跳了好几级。


恩师刘焕,高中毕业后回村里教了两年小学。在我读四年级的时候,他教我数学。可是,当我正好有了学习兴趣的时候,恩师去外地进修了,而这时家里几乎揭不开锅,所以我决定辍学了。


恩师知道我的情况后,找我父亲谈了三次,决定带我去他当时任教的地方上学。


我没有辜负恩师和父母的期望,经过近一年“快餐式”的学习后,我考上了县城的高中。并且,后来又和父母、弟妹们一起克服了重重困难,先理科后文科都上了重本线,由于各种原因最后录取了一所师范专科,毕业后回县里当了一名教师。


弟弟是在我准备重返学校的时候放弃学业的,妹妹是两岁时生病被误治成了天聋地哑的,他们和父母一起助我完成了各阶段学业。


我把第一份工资给父母寄去了一半,并附寄半个星期的粮票3斤,我想,父母终于可以吃到儿子给他们的面条了。可据父亲说,邮件是我那位回乡任村干部的同学送达的,他跟我父亲说:“树叔,恭喜您!您的宝贝儿子给您寄来了一担盐。”我父亲笑笑道:“辛苦你了。正好我几十年吃的盐还不够叻!”


是的,我当时的工资确实只够买两担盐。我父亲的话可能还有别的意思,那同学是否懂得呢?我能想象到同学见我父亲时笑脸,也能明白他一直以来的优越感。


我的工作还算顺利。虽然不肯迎合世俗,但还是蛮受学生欢迎的。我在乡村工作了五年,回到县城时,恩师却突然惨遇车祸,客死湘南。


我是在高三的课堂上听到消息的,当时恩师的一位侄女在我班级里。我至今回忆不起当时是怎样离开课堂的,只记得几个孩子代表同学们很理解地送我回了宿舍。


到底发生了什么?恩师为什么要去湘南?我始终不肯相信这冰冷的事实,多么优秀而又仁爱的老师啊,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恩师是在我考上大学后的第二年被动脱离教师队伍的,原因就是超生。因“争一口气”一直想生个男孩而违反了生育政策。


离开热爱的讲台后,他的心里应该有万般滋味。他去了地级市做贩运小菜生意,我劝过他回来继续教书。他说:“孩子,你好好完成我未竟的事业吧,一定不要放弃数学。我的命运也许就这样安排了。”


什么是命运?心心念念的数学不就是您的命运吗?我一直思索着,没有头绪也无结果。灾难突降恩师身上,令我更为茫然!


如今我也早过了知天命之年。我想,世事超出了常人所能掌控的范畴,大概就只能借“命运”一词来消解内心的恐惧,安慰不屈的灵魂吧!一切的救赎皆有所待。


在物质日益丰富的今天,光头面依然有人求之难得,可也有人死也不会相信。


面对洪灾和疫魔,有人在挣扎,有人在歌舞,还有人报以“何不食肉糜”的冷嘲。这,就是我们所处的,尘土飞扬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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