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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奴养殖场(亚马逊大火与原住民问题①|巴西:右翼政府的“去殖民”悖论)

来源:村晓农业网|更新时间:2023-11-22|点击次数:

八月的一场大火,让亚马逊引发了全球震动,它带出了公众对亚马逊近年来惊人的毁林速度的警觉。亚马逊作为地球巨大的储碳池,其破坏将给整体人类带来无法预测的危机,然而它却分属于不同的主权国家之内,其命运与这些主权国家的政治生态息息相关。与此同时,它也是众多原住民的家园,原住民在亚马逊的过度开发中权益一再被损害。不少媒体注意到了巴西右翼政府奉行的对亚马逊雨林的“采掘主义”与这场大火之间的隐秘瓜葛。但与此同时在亚马逊大火的另一个重灾区玻利维亚,其左翼政府的原住民总统莫拉莱斯长期以来对待亚马逊的态度却与博尔索纳罗却并无二致

当博尔索纳罗右翼政府频频喊出西方对亚马逊的关注是削弱巴西主权、是“殖民主义的回声”时,巴西自身恰恰未完成“去殖民”,这里始终延续着对非白人族群的歧视与排斥。持续掠夺原住民土地的定居者殖民结构,同时反过来支持了殖民地式的种植园经济,最终造成了生态浩劫。而在玻利维亚,秉承传统左翼理念的原住民总统莫拉莱斯通过社会运动上台,一度被视为新自由主义在玻利维亚的终结,然而事实证明这个左翼政府不过是重构了新自由主义。它以再分配为名进行的土地改革,最终制造了农民与原住民的虚假对立。两个政府对大火的反应成为了一对镜像,让人看到左右意识形态迥异的政府的殊途同归。在这场困局之中,当我们重新审视以原住民为主体的社会运动,将原住民视为“历史行动者”而不再是被侮辱与被损害者,或许会有新的启发。

亚马逊大火与原住民问题①|巴西:右翼政府的“去殖民”悖论

8月17日在巴西托坎廷斯州拍摄的亚马逊雨林中一处燃烧的林区。 新华社 发

2019年8月19日下午大约三点,圣保罗的天空突然变黑,黑暗持续了大约一小时,直到西风把阴霾继续推入大西洋。这一白日异相通过社交媒体的发酵,让正在西部亚马逊雨林同时发生的数千场林火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

17世纪,巴西圣保罗是葡萄牙早期移民中的骁勇者——西进征服内陆,抓原住民充奴、寻找金银钻石的“旗队”(Bandeirantes)的据点。400年后,“征服”的灰烬从西边内陆方向飘来,遮蔽了圣保罗人的天空。

卫星数据显示,自今年1月以来,巴西森林火灾数量比去年同期暴增约85%,达到七万多场,其中一半发生在8月的前20天,它们主要来自于人们为了开垦农地砍倒树木之后的放火清场。虽然这种烧垦行为年年有之,但是,今年此类火情数量激增的原因是巴西进入了一个新的政治时代。1月1日上台的新总统,人称“热带川普”的右翼政客雅伊尔·博尔索纳罗在去年竞选期间就声称,如果当选就放松亚马逊地区的环保监管和对原住民地权的保护,将其向农业和矿业开放,释放其经济潜力。即便在选战期间,支持博尔索纳罗的农业利益集团就开始蠢蠢欲动,侵犯原住民领地的事件频频发生,在他当选之后,他们倍受鼓舞,亚马逊地区的一群农场主和牧场主曾登报宣布8月10日为“火之日”,号召同行一起放火烧林,向博尔索纳罗宣示自己“愿意工作”,并炫耀重获的政治权力。

而从“欧洲哥白尼计划”发布的火灾实时气溶胶地图来看,刮向巴西东南部圣保罗方向的烟尘不仅仅来自巴西西部的亚马逊省份。它还来自更西边的玻利维亚东部。事实上,玻利维亚东部亚马逊地区——尤其是切克塔尼亚(Chiquitania)地区的干燥林——的火势要比巴西亚马逊雨林的更大,也更加失控。

根据持续跟踪亚马逊火情的“安第斯亚马逊计划”(Andean Amazon Project)通过大量卫星图片和视频的研究,发现在巴西亚马逊雨林中的火情基本都发生在已被清伐完毕的林地上,并未失控蔓延(火虽没有失控,但毁林已经失控)。而在玻利维亚东部的干燥林,所发生的事情却恰恰是人们想象的场景:野火失控蔓延,而且失火面积接近巴西亚马逊。

和巴西一样,玻利维亚的森林大火也与农地开垦有关。玻利维亚环保人士在接受《卫报》采访时指出,切克塔尼亚的失火区域与农业开垦前沿地带重叠。各种评论者和受访者都还同时指向一个事实:就在7月,玻利维亚总统莫拉莱斯刚刚签署了“最高命令3973”,在东部亚马逊地区圣克鲁斯(Santa Cruz)和贝尼(Beni)两省将2015年立法规定的烧垦面积5公顷上限放宽到20公顷。有研究者指出,这一政令的根源在于左翼莫拉莱斯政府多年来着力推行的“拓展农业前沿”政策,它计划在2025年玻利维亚独立200年之际,将全国农地面积扩张到2013年的近四倍,达到13万平方公里。

这场亚马逊大火引起的全球震动,绝不仅仅是社交媒体上景观效应发酵的结果,也是气候危机在大众意识中扎根的反映。科学家指出:如果按照当前速度毁林,作为地球巨大储碳池的亚马逊很可能遭遇一个“拐点”,在短短十几年内就急速退化为热带稀树草原。当它的储碳能力不再,人类将面临更迫近的深渊。

推卸责任,无问左右

巴西和玻利维亚这两个在亚马逊地区接壤的邻国,虽然当前执政党有着截然相反的意识形态。前者的总统是一名怀念军事独裁时代的前军官、一个歧视原住民、黑人和女性的右翼民粹政坛“局外人”。而后者的执政党“争取社会主义运动”(MAS),则脱胎于反新自由主义社会运动,有着一名身为原住民和前农会领袖的总统。但是,在亚马逊问题上,双方却有着接近的发展主义政策。而且,在火灾发生后,两国政府都试图弱化影响,都一度拒绝国际援助,面对民众的抗议和指责,两名领导人及其政府,也都采用了类似的话术。

巴西亚马逊大火引起了欧洲国家的强烈反应,挪威和德国宣布暂停向巴西亚马逊基金提供资金,法国与爱尔兰威胁阻挠欧盟与巴西所在的南方共同市场(Mercosur)签订贸易协定。8月26日,正在法国举行的G7峰会宣布向巴西提供2200万美元帮助灭火,博尔索纳罗称此举是对巴西的“侮辱”,这些国家竟在巴西不在场的情况下讨论巴西的亚马逊问题,是对巴西主权的侵犯,是将巴西视作一块“无主之地”,是“殖民主义的回声”,是“可悲的殖民立场”。其外交部长则声称,国际社会的环保关切是国际左翼的阴谋。 博尔索纳罗更是在没有提供证据的情况下,声称是NGO为了制造问题,获得资金而故意纵火。

莫拉莱斯本人则在一场公共集会上嘲笑环保主义者的抗议是“一些小团体的竞选伎俩,而这些人自己在通过逛超市来制造污染”——玻利维亚将在10月20日迎来大选,他试图获得第四次连任。副总统利内拉(Alvaro Garcia Linera)指责亚马逊开发项目的批评者是在践行父权式的“生态帝国主义”。总统部长金塔纳(Juan Ramón Quintana)和博尔索纳罗一样,指责是反对派故意纵火,从而在大选临近之际,制造一场“谎言、诽谤、诋毁的筵席”。

亚马逊地区众多原住民族的家园,其中很多因这次的火灾蒙受了严重的财产、环境和文化损失,是最大的直接受害者。亚马逊河流域原住民组织机构(COICA)在8月23日发布声明,同时谴责莫拉莱斯和博尔索纳罗“破坏每一项旨在增强亚马逊环境治理的环境和社会策略”,谴责两国的政策仅仅是为了有利于强大的经济团体,它们寻求将亚马逊变成大规模农业项目、矿场、水坝和能源项目的基地”,要求两国政府为亚马逊发生的“文化和环境种族屠杀”负责,同时宣布二者在亚马逊地区不受欢迎。

前巴西左翼劳工党卢拉政府环保部长玛丽娜·席尔瓦(Marina Silva)在8月下旬的一次访谈中同样直言不讳地指出两国政府在环境问题上的共同点:“我们现在有毁林的两极:巴西和玻利维亚。我们听命于莫拉莱斯的大豆项目或是博尔索纳罗的政治。……缺少信念同时是左翼和右翼的问题。”

在这场大火中,玻利维亚和巴西政府的反应如同一对镜像。它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让人看到意识形态迥异的政府在土地、农业和原住民问题上的不同立场和政策,如何导致了相似的结果。

亚马逊大火与原住民问题①|巴西:右翼政府的“去殖民”悖论

当地时间2018年10月28日,巴西里约热内卢,巴西总统选举第二轮投票举行,巴西右翼总统候选人博尔索纳罗现身投票。 视觉中国 图

“无人之地”与“敌对势力”

博尔索纳罗会指责西方国家对巴西采取“殖民主义”态度,几乎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巴西本身就是一个有大量欧洲移民居住、至今人口将近一半是白人的“定居殖民地”(settler colony,宗主国国民前往定居的殖民地,相对于仅用于资源榨取的殖民地),数百年来原住民和黑人在殖民地经济模式中不断受到杀戮、驱逐和压榨,至今仍然受到系统性歧视,而博尔索纳罗本人乃至他的大多数同僚和支持者都是白人殖民者的后代,他指责欧洲国家对巴西采取殖民主义立场,立足点何在?

事实上,博尔索纳罗作为一名在巴西1964~1885年军事独裁期间服役,至今对它加以称颂并试图恢复其政治纲领的前军官,搬弄“反殖民”的语言,只不过是在重复军政府关于亚马逊地区主权不稳固的焦虑,以及他们最大的心病——亚马逊的国际化。

巴西的发展集中在东部沿海地区,有着极为广袤而尚未开发的内陆,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巴西亚马逊地区。它占巴西全部领土面积的59%,但是至今人口仅占巴西总人口的约12%。在军政府时期,亚马逊被看作没有人烟的土地,即便那里生活着数十万原住民。1970年,经济严重欠发达的东北部发生干旱,3千万人口处境艰难,大量移民流入东部其他城市。面对东北部的资源短缺和人口过剩,时任总统奥米利奥·梅迪西认为不可能通过国内资源的再分配来帮助东北部发展,而是决定用一项政策来同时解决“东北无地之人”和“亚马逊地区无人之地”这两个问题——就是把东北部“过剩”人口迁移到资源富饶却“杳无人烟”的亚马逊地区开垦土地,这样,既为这些人提供了就业,又充实了亚马逊地区人口,有助于巩固边疆和“国家整合”。

对巩固边疆、国家整合的关切,来自军队长期以来对虚弱的亚马逊边境遭到秘鲁或委内瑞拉的入侵待担忧。亚马逊丰富的矿藏更加重了这种忧患意识,尤其是在1967年发现了世界上最大的高等铁矿藏之后。除了矿藏,军队还相信亚马逊地区土质肥沃,适合农业生产,而事实上,那里的天然土壤主要是贫瘠的红土。

在亚马逊主权问题上,军队和精英阶层的想象还不仅限于邻国入侵。从上世纪70年代起,他们就一直担忧存在一场“占领亚马逊”的国际阴谋——一系列“敌对势力”及其内应,试图弱化亚马逊主权。

上世纪70年代国际环保主义兴起和80年代冷战的结束,让国际社会对亚马逊环境和原住民权利的关注重新燃起。军队与精英阶层认为,那些批判对亚马逊的掠夺性开发,呼吁赋予原住民特殊公民权(比如对其领土进行划界保护)的声音,真实目的是保护发达国家的经济利益。这种信条盘桓不去,一直持续到军事独裁结束之后。

1991年,亚马逊州长Gilberto Mestrinho在一场国际研讨会上说:“存在一整个迷信产业让我们相信:由于亚马逊生态的脆弱性,我们不能砍倒亚马逊的树。他们为什么传播这些神话?因为亚马逊拥有世界上最大的矿产区……因为亚马逊富饶的矿产能与发达国家在世界其他地区的投资竞争。”

在这种思维中,环保主义者,渐渐地成为了“敌对势力”,他们试图保护或与之联手的亚马逊原住民,则成了敌对势力的内应。一种否定了殖民暴力,抹除了内部民族多样性的民族主义话语,凭借假想的“敌对势力”合理化了对原住民权益的剥夺和以生态环境为代价的经济开发,甚至让在原住民与农场主、牧场主、矿场主之间的土地冲突中所发生的人权侵害也变得可以接受。有人认为,到了80年代末90年代初,环保主义者已经逐渐替代了共产党人,占据了巴西“国家敌人”的角色,而原住民运动则被视为“国际共产主义的阴谋”。

“去殖民”恰未完成

在这种社会气氛下,即便在数十年原住民运动的争取下1988年宪法终于规定:国家应当为原住民传统居住的土地进行划界和保护,但是,原住民领地划界却一直遭到军方和右翼势力的反对,他们多次试图改写这个宪法条款但未能成功。

终于,这一持久的争议在亚诺马米(Yanomami)领土划界问题上首次爆发出来。1991年,为了改善巴西形象,迎接次年的联合国环境与发展大会(UNCED-92),时任总统费尔南多·科洛尔签署命令将亚马逊地区与委内瑞拉交界处9.4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划为人口1.5万的亚诺马米人的连续领土,使他们免随淘金潮而来的大量外来人口带来的冲突、谋杀、瘟疫等种种伤害。

将一块面积相当于葡萄牙的领土划为原住民保护地,激怒了保守政治势力。亚马逊州长Mestrinho声称国际社会之所以声援为亚诺马米领土划界,是因为这群原住民占据的土地下有黄金。此外,亚诺马米人的聚居区横跨巴西和委内瑞拉,保守政客担心他们会与国界那头的同族串通,威胁巴西的边境安全。划界的同时承认原住民族为“民族”(nação/nation)而不仅仅是“部落”,也令他们感到弱化了巴西作为民族国家的身份,甚至担心国境两侧的原住民联合起来成立自己的国家。

原住民领土划界争议萦绕不去,而且愈演愈烈。2005年,在历经30年的抗争后,位于巴西版图最北端的一块1.7万平方公里的名叫“狐狸太阳山”(Raposa Serra do Sol)的区域被划为人口1.9万的五个原住民族的保留地。此事引起了当地非原住米农的激烈抗争,他们的抗争得到了军队和政治精英的支持。数百起抗议最终被司法部禁止,最后仍有6名农场主决定抗争到底,并采取绑架、汽车炸弹、枪击等暴力抗议手段,造成多名原住民死亡。2008年,最高法院裁决支持政府将此处划为一块连续保留地的决定,但是限制了原住民的权利,授权国家自由开发当地土地及其资源,且无需咨询当地社区。在整个纷争期间,媒体立场显著偏向米农,不断重复90年代初以来反对原住民领土划界、强调国家整合和支持亚马逊开发的话语。反对将原住民族群称作“民族” (nação/nation)的话语也再度流行起来。

亚马逊原住民与他们所生活的森林的命运经历着同步的起起落落。70年代以来国家驱动的移民和开发,至今已经让亚马逊雨林面积减少了1/10。原住民人口,则从20世纪初的小几百万,锐减到80年代末的20万。1988年,军事独裁政权结束后颁布的新宪法,将43%的亚马逊土地划为工业活动和森林砍伐禁区,并设置了上百个公园、保留地,400起原住民领土要求得到批准,面积相当于两个西班牙。同时,政府设立了巴西环境和可再生自然资源研究院(IBAMA)监督毁林,并调整了国家印第安人基金会(FUNAI)的职能,使其成为维护原住民权益的执法力量。这些举措再加上国际社会的监督与施压,使得巴西的森林砍伐从2004年起出现多年的下降。如今,巴西原住民人口数量已经回升到90万,是80年代末的四倍。

但是好景不长,随着2012年国际大宗商品(农林矿产等初级原材料)价格上涨,毁林又死灰复燃。国会中代表资本主义农业部门和地主利益的政治力量试图撤销土地使用限制。2016年,他们支持了对左翼劳工党总统迪尔玛·罗塞夫的弹劾,被认为是右翼对劳工党政府的一次“软政变”。继任者特梅尔上台后大肆赦免土地掠夺,并试图放松对强迫劳动的制裁。而博尔索纳罗在今年1月1日上台后,更变本加厉地为农业和矿业利益集团开路。在就职几小时内,把原本隶属环境部的森林管理和林业政策制定职能转移到了农业部,同时被转移到农业部手中的还有原住民土地划界和对逃亡黑奴后代社区(quilombolas,另一个寻求自己在亚马逊地区的地权得到承认的群体)。而与此同时,博尔索纳罗设法削弱环保机构权力,包括大幅削减负责原住民事务的FUNAI和森林执法的IBAMA两个机构的预算。

博尔索纳罗政权,在很多方面是巴西始于1964年的那场为了阻止巴西走向“社会主义”的政变的长达21年的军事独裁的复归。他的当选,是在一系列以“反腐”为名的软政变使劳工党形象大损后,相当部分民众开始怀念军政时期的“秩序与进步”(巴西国旗上的文字)意识形态的后果。他不仅表达对军政时期的刽子手的怀念,向智利独裁者皮诺切特致敬,崇尚以不加克制的武力乃至私刑抑制犯罪,同时追求通过瓦解环境保护政策及其执法,弱化原住民与黑人逃奴后代地权,开放森林砍伐,来加深巴西经济对于包括出口型单一作物种植业、肉牛养殖、矿产开发等采掘型经济的依赖。

八月下旬,多家国际媒体报道了黑石(BlackRock)、资本集团(Capital Group)、Vanguard集团在内的国际金融机构与巴西肉类企业之间的联姻如何极大地促进着亚马逊的毁林。当博尔索纳罗以“殖民主义”指责外国对亚马逊事务的干涉时,和1826年玻利瓦尔战胜西班牙的同一年由欧洲工业界和国内资产阶级联手打造,在80年代又被IMF、世界银行所代表的新自由主义议程进一步激活的“新殖民主义”没有任何共同点。这只是一个机会主义的修辞。在他这么说的同时,巴西在国际投资机构、寡头贸易商和海外大宗商品市场需求的驱动下,恰恰维持着殖民地经济模式。

“它很容易受到主产品利润的诱惑,永远都需要一场危机才能完成转型”,茨威格在流亡巴西时关于巴西的经济这么写道。在巴西519年的殖民历史中,对少数几种农、林、矿业产品的采掘与出口,长期主导着巴西的经济。从红木,到糖、黄金、钻石、烟草、咖啡、可可、棉花,再到橡胶。二战后,巴西曾试图走上一条以进口替代工业化为基础的发展道路,但是到70 年代起,包括大豆在内的初级产品出口转而成为其国家发展战略。2017年,大豆出口占巴西出口总值的12%,占据首位,二至四位同样是初级农矿产品——分别是铁矿石(9.2%)、原油(7.9%)和粗糖(5.2%)。随着以中国为主的发展中国家对肉奶产品需求的快速增长,大豆和牛肉出口快速增长。2010至2017年,巴西的牛肉出口增加了25%,而40%的牛只存量位于亚马逊地区。在对更多农地、牧场和矿场的需求,让巴西的经济模式不断复制着殖民主义经济造成的社会、生态和环境后果。

巴西政治学者 Desirée Poets指出,“去殖民”恰恰是巴西自身从未完成的历史任务。巴西在公元1500年被卡布拉尔正式“发现”后,长期作为宗主国葡萄牙的资源输出地。1850年巴西开始了它漫长的废奴历程,同年立法阻挠获得自由的奴隶获得土地。终于,在1888年,巴西成为西方世界最后一个实现废奴的国家,次年结束帝制建立共和,但动力却来自不满废奴的地主的反叛。此后它不断在军政府和脆弱的民主政府之间摇摆,但无论在何种政制之下,巴西都持续地歧视、排斥和消灭其非白人族群,并将自己想象为一个白人国家。持续地侵占原住民与逃亡黑奴后代土地、砍伐和圈占森林正是这种定居者殖民结构的延续,而这种土地掠夺反过来支持了殖民地式的种植园经济,而正是这种经济模式导致了久已有之的生态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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