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巴蜀野兔养殖基地(吃兔天堂，自贡)

自贡，挂着川 C 的车牌，按理说是四川的顶流之一，但可能因为一起成团的人里有成都这样的巨星选手，有都江堰、青城山这类世家子弟，就连川西的九寨、黄龙、四姑娘山和出了丁真的理塘都时不时因各自的美貌站上 C 位，唱唱 Solo。但曾经阔过、现在也不赖的自贡一直就没火起来。

即使今年靠着灯会小小出圈了一把，但自贡这座城在全国的存在感与撑起了川菜三分天下的自贡盐帮菜的精彩完全不匹配。

自贡灯会中展现的生命之树与自贡「第三特产」恐龙。© 勃艮第柠檬冰

毕竟自贡曾是整个中国数一数二的富贵之地。

关系国计民生的盐从两千年前就开始源源不断出自自贡盐井，一座座高到能刺破蜀地阴霾的天车把它撑到了「富庶甲于蜀中」的高位，戴上了「川省精华之地」的皇冠。盐商们的奢靡之风混合川人喜热闹、好吃耍的天性，打造了自贡独一无二的饮食体系，以及制霸全国乃至全球的彩灯行业。

上世纪，自贡盐厂中高耸入云的天车。© 孙明经

最令人意外的是，自贡的富庶还滋养出了另一种特产：青春疼痛文学。

某自媒体这样描写自贡：「自贡却有全国最神奇的文脉，出了青春文学教主郭敬明、青春文学教母饶雪漫……」每个八零后、九零后看到这两个名字，大概率都会灵魂一颤，原来，我们的青春以及青春的疼痛，至少有一部分，要归功于这个有盐有味的城市。

自贡如何让我们的青春痛了一把？

热烈的饮食风格或许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川菜烹饪方式里的水煮（精髓是最后把一瓢滚油泼到辣椒面上，滋啦！）、火爆（大火爆炒不超过 20 秒就出锅）、干煸（食材和锅子「赤膊相见」）以及冷吃（大量的佐料淹没食材），它们都源自自贡的盐帮菜。再读一遍：水煮、火爆、干煸、冷吃，这里面的肆意不正是青春的味道吗？在这样的饮食滋养下，也许，可能，真的会让人容易在某个阶段（甚至一直）写出特定风格的东西。

自贡菜的特点是辣与咸。在红彤彤的辣椒中寻找细小的兔肉是吃兔的乐趣之一。© 二喵喵喵喵

自贡人对青春疼痛和残酷的领悟也来得格外早以及惨烈。早在「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成为话题之前，自贡人早已跨过了、甚至根本不曾存在的心理障碍，先人一步抵达了「兔子这么可爱，现点现杀」的境界。

根据《中国畜牧兽医年鉴 2018》，当年四川省兔出栏量占全国的出栏量的 51.24 %（吃掉的兔子则是全国的七成，兔头甚至还要从欧洲大量进口），几乎是第二名的 4 倍，而四川的兔子养殖业又看自贡。在一份 2017 年对自贡餐饮从业者的采访中提到，自贡是当时全球最大的兔子养殖基地和贸易区，当然也是兔肉加工消费最多的地方。考虑到中国人在特定领域开了金手指，目前的自贡应该依然是全球吃兔宇宙中心。

在自贡，这是人们的点菜方式。© xuehua.us

虽然在四川，在自贡，吃兔子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但如此大规模的吃兔历史并没有那么久。上世纪 80 年代中期，因为国际市场对裘皮的需求下降，导致兔皮及相关制品的衰落，国内兔子养殖业受到了极大冲击。于此同时，四川的兔子养殖量却冲上了高峰，面对国际市场的疲软，四川人民开始了大吃特吃兔子的征程。如今自贡最著名的小吃 —— 冷吃兔，虽然据考证诞生于上世纪 20 年代，但也经历了再次发明，终于在最近几十年里成为了代表自贡的一张味觉名片。

兔子大规模进入自贡人乃至四川人食谱的时候，也正是青春文学教主、教母长大的时候。试想一下，在那个惨绿年代，身边随处可见软萌洁白的兔子，与兔子一起出现的场景则是人们挑选指点的手指、随之而来的骚动、挣扎、手起刀落的一气呵成。软萌洁白剁成了块，码上了料，经历了火和油，端上了桌。

自贡的另一道名菜鲜锅兔，据说从选定活兔到做好上桌，时长不能超过 10 分钟。无论是从菜场街头拎回了一袋血肉，还是一次次在餐馆中目睹兔兔生命的加速旅程，这些场景都不对一个人的三观进行深度塑造，我是不信的。

子姜是鲜锅兔必不可少的配料。© thepaper.cn

因为兔肉本身味道寡淡、脂肪含量极低，反而刺激了四川的大厨们肆意挥洒自己的调味天赋。自贡盐帮菜重油盐、喜香辛料的特征更是与兔肉天然契合。鲜锅兔加入了大量的鲜椒和仔姜，能在入口的瞬间带来强烈的刺激，甚至轻微的痛觉。

冷吃兔的调味则会让所有旁观的外地人惊掉下巴，辣椒和花椒都以干货和粉末的形态大量且深度地融入兔肉的肌理，多种日常仅做点缀的香辛料也以超出常规的分量和浓香的大量菜籽油一起，共襄盛举。自贡冷吃兔放冷后慢慢吃、超长待机、浓香扑鼻、麻辣过瘾的特点，也正是由此而来。

冷吃兔焦香中带着劲辣，口感富有层次又咸得恰到好处。© sina.cn

大胆猜测一下，在青春文学教主、教母去一线城市创作而远离自己生活的青春题材之际，是不是偶尔也会从满盆赤红棕黑的辣椒、花椒堆里捞出一颗油爆爆的兔丁，就好像打捞出了自己封存在重油重盐密封罐里的青春，伴随着舌尖的疼痛，写下本已被遗忘的疼痛文字：

这些软白到混沌发光的毛团是城市角落里恒久却又转瞬即逝的雪花，它们面目模糊，无声无息，从拥挤逼仄的来处抵达了喧闹炎热的街头，只为在人们的指点挑选下迅速凋零，去往它们注定的去处。

等到柔软的纯白褪去，它们结成了暗红的花蕾，遇到了火焰和滚油；更红更热烈的辣椒；外表沉郁、内在明亮的花椒与世间的盐和甜。在双手的纯粹力量之下，最终开出了热烈的花，接受同样热烈和鲜红双唇的吻别。

这么看来，青春疼痛文学在我的青春结束后再次阅读，也就没有那么不堪了。爱过痛过的青春，大概率会在成长和成熟中忘记，但吃过的好东西，忘不了，也舍不得，会有动力一次又一次地去寻找它们的来处。

兔兔这么可爱，怎么可以不吃兔兔？自贡这么有味，怎么可以不去自贡吃呢？

参考资料：

《巴蜀江湖菜：历史调查报告》， 蓝勇 ，四川文艺出版社 ，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