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年生树体的树形和结果状

这应该是我在山东看到的标准化程度最高的梨园。两年前我来过，那时刚有点成型，宽行密株，Y形，初结果，“秋月”梨品质上乘……今年已是硕果累累，4年生树亩产在4000~5000斤左右，树形管理也非常齐整，割草、打药、施肥都采用机械化作业，又装了崭新的防雹网，活脱脱一个现代化梨园的典范。

“今年能卖什么价？”我先问行情。

昨天在青岛响石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时候，栾盟盟（水果地图）已经向我介绍过，今年“秋月”梨的品质普遍较好，开盘价4.8~4.9元/斤，现在还是4.5~4.6元/斤，算是一个高开高走的行情。

孟磊在查看“秋月”梨的质量

“我今年全部不抹药，还得半个月后才能上市，现在还没开价。”孟磊（莱阳市青农禾果蔬苗木种植专业合作社负责人）说。

他说的“药”俗称‘膨大剂’，主要成分是赤霉素，AA级绿色食品允许使用的植物生长调节剂，在幼果期涂抹果柄可以促进果实膨大和提早成熟。眼下抹药的“秋月”梨头茬果的采摘已经接近尾声，和不抹药的相比，起码提前20天上市。

“去年不抹药的和抹药的相比，价格能高多少？”因为早上市有先发优势，可以早点落袋为安，如果没有足够的溢价，一般果农是不会采用这种自然熟的种植模式。

抹药（左）和不抹药“秋月”梨的对比

“我去年都卖给青青大地，抹药的是4.5元/斤，不抹药的是5.2元/斤。”孟磊说：“但是去年不抹药的遇到台风，损失了1/5……”

“对啊！”我预想过这种风险，除了台风，还有冰雹、鸟害等不确定的因素，“假如没有青青大地托底，你会全部抹药吗？”

“那我就跟去年一样，一半抹药，一半不抹药。”孟磊说：“因为有青青大地这样的大客户托底，我肯定跟着他走。许总（许峻潮）今年也是信心满满，专攻不抹药的‘秋月’梨，抹药的市场容易做乱。去年我们当地梨价好还是靠许总，如果没有青青大地顶着，这个价格肯定撑不起来的。”

“去年‘秋月’梨的行情出现过危机？”2022年是非常时期，我不敢来北方。

孟磊（右）和许峻潮在探讨“秋月”梨的标准

“去年是高开低走，后期价格跌了。”孟磊说：“但刚跌几天，许总就开始大量采购入库，又把价格拉起来了。我们这些种梨的都挺敬佩他的，不光有经商的头脑，为人做事也挺地道的。去年如果没有青青大地顶着，这个价格肯定起不来。”

“潮汕人么！”我笑了笑。在2021年的时候，我和许俊潮也有过一次深聊，挺佩服潮汕人的。

“你自己的定位呢？”我这趟来山东的主要关注点其实不是“秋月”梨，而是果苗企业这几年所面临的转型，孟磊无疑是其中一个典型的代表。

运输车上的苹果苗木广告（2021年）

孟磊从2012年开始做苹果苗木，主要推广“昌阳红”和“青元红”两个“富士”芽变品种，年销售量在100~200万株之间。因为2020年苹果苗的销售出现断崖式下降，又恰逢“秋月”梨崛起，所以他又在莱阳建了200亩的梨园。

虽然这几年种得很用心，结果也相当不错，但我一直觉得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在种植效益上，肯定另有所图。

“我还是想在种苗上有所突破。”孟磊介绍道：“这几年我们还保存了200多份梨种质资源，也做了一些杂交育种……”

具有400多年种植历史的莱阳茌梨

“自己做杂交育种？”做种苗在我意料之中，但做育种却在我的意料之外，我忽然想起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梨会有这么多老品种？像400多年前的莱阳茌（chí）梨还有这么大面积。”

不仅是莱阳茌梨，还有安徽砀山酥梨、河北鸭梨和雪花梨、新疆库尔勒香梨，无一不是几百年前的品种，这在日新月异的水果界是绝无仅有的。

“因为选育一个有特色的梨新品种太难了。”孟磊说：“你像苹果中的‘富士’，它很容易出现芽变，有优系的芽变、着色系的芽变……”

无论外观还是内质都无可挑剔的“秋月”梨

“但日韩梨的品种更新也很快啊！从原来的‘丰水’‘幸水’‘黄金’到现在的‘秋月’。”我对梨的品种比较熟悉，能一口气数出几十个品种，但大部分都是来自日本或韩国的品种。

“那天我和青青大地的许总交流，他说只要‘秋月’梨一上来，别的梨都卖不动了。”孟磊答非所问，只是强调了“秋月”梨的优越性。

“从你们苗木商的角度，你觉得‘秋月’梨在哪个方面还可以提升？”我干脆顺着他的话题聊选育目标。

春天嫁接的梨苗

“可以提升一下耐储性。”孟磊说：“另外我们想选一个理想的砧木，让‘秋月’梨的适种面更广一点，包括矮化砧木、耐盐碱的砧木。因为‘秋月’梨我们没有自主知识产权，在苗木销售上没有优势。”

“你现在的想法，一是要拿到一个有知识产权的品种，就像你原来做苹果一样；二是选一个理想的砧木，像现在的葡萄苗木一样。”我大致总结道。

“还有一个，也是目前我们急需做的，要把‘秋月’梨的脱毒苗做出来，这个快了。”孟磊差不多把一个果苗行业能走的路都梳理了一遍，包括近期的目标和远期的设想：“如果我们有了‘秋月’的脱毒苗，无论新发展的梨园还是老梨园改造，客户肯定首选脱毒的。但最终目标是想找一个能取代‘秋月’梨的品种，我们把这个希望寄托在和国家梨产业技术体系和烟台农科院的合作上。”

果商在果园查看“秋月”梨的质量

“想超过‘秋月’梨还是很难的。”我笑了笑，国家梨产业技术体系成立这么多年来，除了在早熟品种上有所建树之外，在中晚熟品种上鲜有让我眼前一亮的新品种出现。

除了“秋月”，还是老品种的天下。

“会扩大果园种植面积吗？”我把范围放大，从果苗延伸到产业链的下游。像刘镇（木美土里集团公司董事长）一样，2019年拿到“瑞香红”的苗木独家经营权后，自己在陕西和河南种了上万亩面积。

今年新上的防雹网

“我觉得我们这个面积够了，现在该上的设施也都上完了，下一步就是如何再提升它的品质。”自从搞上种植之后，孟磊三句不离“品质”。

“‘秋月’梨能不能做成像‘阳光玫瑰’葡萄这样的标准化技术方案，然后配套农资，做服务？”我提到农业企业的另一条转型之路。周晓杰（陕西含之蜜宇现代农业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从种植5亩“阳光玫瑰”开始，转型做“阳光玫瑰”的技术服务，这几年做得非常成功，服务面积达到5000余亩。

“可以做！”孟磊说：“因为我最早就是做农资出身的，做了20多年，这是我们的强项，后面为了做种苗才把农资给扔了。”

通过微喷系统补水补肥

“像你这样种‘秋月’梨一亩地的农资成本要多少？”我细问道，想了解一下利润空间。

“有机肥一亩地最少用2吨，算1200元；接下来是水溶肥、中微量元素肥。今年我矿源黄腐酸钾就用了4遍，然后就是氨基酸类的，对提高风味有作用……这样加起来一亩地光肥料投入就得4000~5000元。”孟磊没算过细账，只是大概核算了一遍。

“这个空间还是挺大的。”我原以为梨的用肥会比较节省，复合肥+有机肥，最多不超过3000元/亩，没想到“秋月”梨的肥料成本已经快接近“阳光玫瑰”葡萄了。

“秋月”梨的结果状

看来只要有钱挣，种植户还是很舍得投入的。

我又想起曾经提到的“香肠论”，只要一个行（产）业有足够大的利润空间（香肠够长），产业链上的每一个环节都有机会切到一段香肠；当一个行（产）业开始没落（香肠变短），就像今年的“阳光玫瑰”葡萄，那无论苗木、种植、农资、销售等每个环节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我不知道“秋月”梨的红利期还能维持多少年，在转折年到来之前，大家都会信心十足，甚至豪情万丈；但一旦迎来转折点，我们就会发现，绝大多数的努力和坚持在时势面前都无能为力。

正在用割草机割草的孟磊

这个时间，孟磊就会得意地说：“我当初不扩面积是多么明智。”他真正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等下一个能超越“秋月”梨的新品种的诞生。

2023年9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