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源（左）和蒋国在查看“阳光玫瑰”成熟度

“你尝尝这串‘阳光玫瑰’口感如何？”我从包里掏出一串葡萄递给刚在云南橘葡仓举办的“阳光玫瑰”风味争霸赛上获得一等奖的赵思源。

他17岁时开始种葡萄，至今已有13年的种植历史。从2亩“红提”开始，发展到现在的35亩葡萄园，其中25亩“阳光玫瑰”已被蒋国（“慕斯晴王”采购商）以300万元的高价包园，43元/公斤的单价成为现阶段宾川葡萄的标杆。

“糖度不错，起码有17%，皮薄，香味也有，但我感觉硬度没我这个硬，是不是摘下来时间长的原因？”赵思源实事求是地评价道。

比赛现场获得第一名的“阳光玫瑰”

我这串葡萄是中午从宏源合作社新庄合作农场带回来的，在车上“烤”了一下午，所以才有硬度欠缺的“不足”。我中午在现场尝了这串葡萄之后，给出的评价是“果皮比人家的果肉还好吃”，风味浓且正，不像先前在建水等地尝到的“阳光玫瑰”，多少带点异味。

更难能可贵的是，铁余斌（宾川县宏源农副产品产销专业合作社）告诉我，这批“阳光玫瑰”还要等15天之后再上市，让口感达到最佳。

“你计划什么时候采？”我问道。

如果单从土壤的有机物用量和穗形来看，赵思源的管理确实是非常到位的，但采收的“最后一公里”非常关键，在宾川，几乎没人能做到像铁余斌这样的标准。

“阳光玫瑰”的挂穗情况

“再等7天左右，计划7月15日开园。”赵思源说：“‘慕斯晴王’的要求是底糖16%，现在有一部分果已经达到17%左右。我觉得‘阳光玫瑰’的糖度达到16%~17%就足够好吃了，再高我感觉太甜了。”

“你怎么看今天参加比赛的果？”比完“楼铁源”，我再比比他和普通农户之间的差别。

“比赛评的一等奖跟农户的想法是不一样的。”赵思源说：“好多农户明明有糖度高的，他没摘，而是摘了好看的，大串大颗粒，觉得越大越好，结果第一轮测糖时就刷下来了……”

被刷下来的大穗大粒的“阳光玫瑰”

“在农民的认知中，还是认为大穗大粒的‘阳光玫瑰’是最好的？”我在现场也看到这个情况，评委们还没开始品尝，工作人员就撤下一批不符合标准的样品。

“对！第一轮刷下来的时候他们还觉得很委屈，这么好的一串葡萄怎么就被淘汰了。”赵思源笑着说。

“你觉得这个评选标准是市场的方向吗？”在不少评比现场，我都有过类似的质疑。不过与政府组织的评优不同，这次来的评委大部分都是市场的代表，而不是体制内的专家。

“是方向。”赵思源肯定道：“他们做这场活动原来强调的是风味，但从最终的评比结果来看，还是得好看，好看加好吃。果商也一样，穗形好看，糖度要够，才能给高价。如果不讲外观，我觉得宾川有好多园子能拿出更香、更甜的‘阳光玫瑰’。”

赵思源（左1）在观看评委的评分情况

高小妹也拎了串从西昌采购回来的吴小平的“阳光玫瑰”去凑热闹，口感很好，但第一轮也被刷下来了，原因是穗形小，外观不好看。

“今年宾川的‘红提’卖什么价？”我把注意力转移到他已经种了十几年的老品种上。

“今年宾川‘红提’的价格是波浪形的。”赵思源说：“前期（5月底—6月初）价格挺高的，11~12元/公斤，然后就慢慢掉、慢慢掉；等到6月中旬连续下了五六天雨，有些果子就开始裂了，农户就着急卖，那段时间价格就比较低；现在价格又上来了，好的也能卖8元多/公斤。”

赵思源的“红提”园

“像你这10亩‘红提’效益最高的是哪年？”我再把时间线拉长看一个品种的效益周期。

“去年，去年一亩地卖了5万元。”赵思源高兴地说。

“反而是去年，不是刚开始那几年？”我有点感到意外。

“因为前面几年一直在总结经验，标准没定下来，品质也做不出来。”赵思源说：“我们现在定的标准是16片叶子养一串果，每一串果的颗粒不能大于80粒，尽量保持在60~80粒，然后不能早采，我一般要等到7月20日之后等口感养上来再采。这几年我都没有去找过果商，都是差不多要熟的时候他们就过来了。”

赵思源和他种植的小串形的“红提”

“果商对‘红提’的糖度有要求吗？”我追问道。

“以前没有，这几年‘阳光玫瑰’兴起用测糖仪之后，我们也测过，‘红提’糖度达到15%左右口感就挺好。”赵思源说：“我对‘红提’还是比较有感情的，我觉得这个品种不输于任何品种，真正种好了，也挺好吃的，而且它有一种独特的香味，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摸索总结，尽量种出接近于自然果的口感。”

在这个过程中，宾川葡萄不仅经历了品种的变迁，在种植技术上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露天种植到避雨设施，从篱壁式种植到V形架，从大水漫灌到滴灌，从撒施化肥到水肥一体化。

土壤中的腐殖土

对赵思源来说，最不计成本的变化是土壤改良：在8年前这片“红提”建园时，赵思源用了10吨/亩的有机物（甘蔗渣和草炭土）；而到2019年“阳光玫瑰”建园时，赵思源把用量提高到60吨/亩，比宏源合作社的建园标准还多了10吨/亩，而且每年都追加8~10吨的有机肥（以腐殖土为主）。

“你的这些理念都是从哪里学的？”我好奇地问道。

“对我们来说，现在网络很发达，像你们做的‘花果飘香’我也经常看，还是能学到挺多东西的……”

“为什么你有这种理念，普通农民没有这种理念？”

在我的心目中，宾川尽管诞生了像“楼铁源”这样的标杆品牌，但以当地农户为主体的从业人员在整体种植理念和技术上要落后于以浙江人为主体的建水等地的葡萄产区，所以对我而言，今天能够在宾川见到像赵思源这样的90后，心中还有点小兴奋。

赵思源（左）和杰士农科的张飞宇（右）在探讨种植技术

“还是……宾川种葡萄的年纪大的会比较多一点，他们可能不太容易接受新鲜事物，也掌握不到技术核心。”赵思源不无担忧地说，“加上这两年‘阳光玫瑰’发展很快，很多农户觉得‘阳光玫瑰’可能没前景了，产量多搞一点，到时候‘一刀切’，产量越高钱越多嘛，就是那样。”

“一刀切”是今年宾川“阳光玫瑰”销售的一大特色，果商订园后一次性采收，没有糖度标准，以低价冲击市场。

“从你的角度看，‘阳光玫瑰’这个品种有危机吗？”我再把话题拉回到“阳光玫瑰”上。先前一直盯着问“红提”，就是因为我觉得宾川的“阳光玫瑰”会走“红提”的老路。如果“红提”有出路的话，证明“阳光玫瑰”的未来也有出路。

赵思源在查看“阳光玫瑰”的质量

“如果果商和农户达成好货有好价的共识，我觉得没多大的问题。”赵思源说。

我未置是否。但在我经历过的绝大多数场景中，果商和果农都是一种博弈的关系，就那么长的一根香肠，你多切一段，我就少了一截。所以果农最现实的做法是把产量做大，以量取胜，品质越做越差，价格越卖越低，最后的结局是双输。

赵思源接着说：“像我今年的‘阳光玫瑰’有果商出过45元/公斤的价格，但给钱的方式不一样，蒋国过来订是先给100万元，到采果的那天再给200万元，然后按43元/公斤的价格执行，这样我们就达成共识了。我们主要怕掉价，他们主要担心没口感，钱到位了我就不怕了，就愿意帮他把糖度再往上养一养。”

果面光泽度也是“阳光玫瑰”品质考量的指标

“假如大家都搞‘一刀切’，追求产量，不讲武德（品质），你觉得你一个人能坚持下去吗？”

虽然这两年见过不少像赵思源这种能坚持品质的案例，但我依然对“阳光玫瑰”的市场前景充满担忧，因为它的栽培性状太过优越，产量潜力远超“红提”。

“就拿我的‘红提’来说，这几年一直是北京的一家公司在采，这位老板每次过来都跟我说，去年采我的果子又没挣到钱。我说你不挣钱就别采嘛，他说没办法，打品牌嘛！”赵思源得意地说。

达成共识的果农和果商

对了！这才是关键，接下来就看“慕斯晴王”今年卖赵思源的“阳光玫瑰”能否实现盈利，而不是单纯地为了品牌——赔本赚吆喝。

2023年7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