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丁树种植(橘子树上的火焰山)

父亲在橘子果园上养了一群鸡，大大小小的，有全白的，黑白相间的，还有棕色的…其中有一只威武的大公鸡，头上的红鸡冠红得像一团火焰，太阳下身上美丽的羽毛像五彩战袍，闪亮的。脚蹬金黄色长筒靴，威风凛凛，它走路时大摇大摆的，活像一位大将军。我们管它叫“火焰山”，它也很享受这个称呼，每次一喊“火焰山”，它屁颠屁颠地跑过来，等待着你安排任务。火焰山跟随父亲四年了，父亲特别喜欢它。它和父亲同一天去世了，在父亲的怀抱里安安静静地离开。

父亲去世的时间是二零零四年五月某一天。火焰山是死在父亲怀抱里的。邻居说，火焰山是陪着父亲走的。在父亲的遗体火化的时候，我们把火焰山也放在一起。每年清明，也一起祭拜它。

四年前，改革开放的政策下乡到了农村，农民发家致富的道路越来越广阔。父亲辞去了村里电工的职务，在离家十公里的沙坝上承包了八百颗橘子树。在橘子树中间建了三间房子，其中一间就是鸡的宿舍。火焰山就是第一批的鸡苗。

在种橘子的果园里，养上一些鸡，是每一个果农都喜欢做的事情。橘子树下有很多小虫，这些虫子能提供很多营养陪伴小鸡们长大，火焰山和其他小伙伴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得快，自由活动空间大，无拘无束的生活，让它们经常在橘子树上串上串下，吃饱了在橘子树下拉着脑袋，深藏着脖子，安然地睡觉。火焰山走起路来总是自带风格，就像一个带着一帮小弟的黑社会老大一样，特别的神气，每一步都走得特别地坚定。在父亲的精心打造下，这些鸡友有了一套自己的生活方式，天黑吃饱会自己回宿舍。喂吃的时候，父亲用筷子敲一下盘子，叮叮咚咚的声音吃，鸡们就知道过来吃饭，不管跑得有多远。更好笑的是：每次父亲回家，听到摩托车的声音，鸡们自觉地排成两列队伍，父亲从它们中间走过，它们就这样盯着父亲，好像依依不舍的感觉。回来的时候，摩托车的声音一到果园门前，火焰山就站在门口，咕咕地叫着，仿佛在说，欢迎回来！

直到二年后发生了一件事情。

二零零四年五月某一天日早晨。

果树林里，传来一阵阵扑鼻的橘子花香味。附近的鹧鸪发出：“古古”一声声凄惨的叫声，一群鸡围在父亲的身边，只见父亲双脚跪在沙土里，靠着一棵橘子树，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草帽把父亲的脸遮住了。旁边种的番薯长得茂盛，叶子大片大片的，把父亲围在中间，远看就像一座沙雕。番薯叶上沾着露珠，在微风吹起的时候闪闪发亮，露珠似婴儿的眼泪，在微风吹拂下在左右滚动着，碰撞着。

父亲就这样的去世了。发现他走了的还是隔壁家王大爷过来借锄头的时候，发现父亲不在屋里。门是打开的，于是就呐喊着父亲的名字，还是没有人应，觉得奇怪，又看到摩托车在门口放着，琢磨着父亲一定没有回家，猜测着可能就在附近，于是边喊边找。很快就发现了在种番薯的地方，有一个人影倒靠在橘子树干上，他的周围还有一群鸡在围着。远远看去，好像父亲在主持着一场故事会，观众就是这些鸡。王大爷急忙跑过去，连喊着父亲的名字，都没有听到回音，打开父亲的草帽，发现父亲已经走了。他的不远处，有一棵一米左右高的苦丁树。平时见过父亲摘下来泡水喝，父亲说它可以治疗胃病。估计父亲感觉不舒服，去采摘的时候，很难受，走到附近就走不下去了。只见父亲的右手还抱着火焰山，它的头也倒在父亲的手上。在父亲倒下去的那一刻，它发现了父亲的痛苦，它想用自己小小的身体去减轻父亲的痛苦，父亲也发现了火焰山的举动，用手把它抱过来，这一刻，父亲没有那么绝望，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一只陪伴四年的大公鸡，在他身边陪着他，他总是笑着离开了我们的。

每当我想起这段往事，哽咽着无法写下去。我们兄妹四人，竟没有一个人在他身边见到最后一面，最后还是一只公鸡陪他走过最后的路。那时候手机还不是很普通的一个随身物品。橘子果园离村里还有一段路程。我家的橘子果园周围都是附近的人种植的，白天忙完大家都回去了。如果有个手机，也许父亲的病是可以救下来的。可当时手机是一个奢侈品，只有有钱的人家可以拥有这么先进的生活物品。

继续往下说父亲与火焰山的故事，为什么他们中间的感情会这样好？

火焰山大公鸡是救过父亲的命的。在一次除草的时候，草丛里有一只青蛇，火焰山大公鸡先发现了，它先抬起了左腿，然后犹豫了一下，好像在顾虑什么一样，过了2秒才踩下去，后面居然飞奔了起来，原来它是用自己的动作惊吓走了青蛇，它担心相互伤害，蛇看到有动静，自己也走了。从那以后，父亲对这个大公鸡非常喜欢。人们常说狗是最通人性的，但是我家的火焰山也是一个有非常灵性的动物。

父亲平时工作的时候，火焰山就在他不远的地方觅食，时不时发出“格格”的声音，在父亲干完活回屋子的时候，火焰山也跟在后面，在门口的橘子树下盘腿坐下来。它像一个忠实的战士，时时警惕地看着周围环境情况。有一次，火焰山在觅食的时候把左脚弄出血了，还无法走路。父亲抱着它来到屋子，用消毒水清洗干净，再用草药敷在伤口上处，最后用创可贴用心包扎好，工作的时候，把它放在身边，土里挖出来的虫子就丢给火焰山吃。火焰山总是 被父亲喂得饱饱的。其他鸡也有这样的待遇，所以父亲和这些鸡相处得很好。偶尔回家的时候，也会准备好鸡要吃的食物和水，在家住二天以上就一定要回去看看鸡朋友们。

由于父亲非常健谈，他做过教师，汽车教练，电工，木工，还唱过大戏，打快板，所以平时有很多人过来聊天，喝茶。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天空任鸟飞闲谈着。

那时候农村有一些迷信，让你不得不相信真有这么邪的故事。经常来找父亲喝茶的一位大叔，我们都叫他全叔。他呢？平时会算一些农村那些古古怪怪的事情。比如谁过世了，多少岁的人是不可以参加拜祭的。还有一些谁的命到多少岁就有麻烦等，有些八卦得很准，有些就误判。但是你不知道他哪一件事情会来真的，只能听着，防着有关自己的事情。谁都不希望自己有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全叔很喜欢来我父亲这边聊天。

全叔很瘦，一米八的个头，脸是国字号，戴着眼镜，有些像周恩来总理的样子。他也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上知天文地理，下知牛鬼蛇神。跟我父亲有很多话题聊，懂的东西跟我父亲差不多。曾经是一个教地理老师，他喜欢听我父亲打快板，我父亲喜欢听他说牛鬼蛇神的故事。他生了三个女儿，都出嫁了，时不时回来看看他夫妻。他在父亲的橘子场附近种了几十颗橘子树。时不时来请教一下橘子的管理方法。

有一天，全叔来到我父亲这里喝茶，这个时候，火焰山来到父亲的面前，父亲倒了一些水在盘子里，火焰山咕咚咕咚地喝起来。完后就在离他们不远的橘子树下休息。全叔盯着火焰山看了好久，左手掐指一算，叹了一口气的对我父亲说：“你这只火焰山公鸡是你的福星，你不能把它送人，也不能吃掉它。还有，如果你出门的时候，它拦在你的车头，你就不要出门了，你今年刚好六十岁，有几个大难来临，你务必小心一点，如果你能活过62岁，那么你还可以活到八十岁。有一点特别要记住，就是这只火焰山要一直留在你身边，关键时刻它可以帮上你的忙。只要它活着，你就要放在身边，我估计它会陪你度过一个很重要的日子”父亲听了笑了笑，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他知道全叔也是为他好。父亲是一个不迷信的人，但他还是把全叔的告诉了我们。我们听了也觉得全叔说得很玄。但是想到火焰山帮它赶走青蛇的事，认为还是小心一点好。

全叔说完之后，过了一个星期。父亲想回家看看侄子，顺便把一些鸡蛋带回去。下午的时候，忙完手头工作，看看时间下午四点，就准备回家。刚把摩托车的火点着，火焰山就气嘘嘘地跑过来，拦在父亲的摩托车前轮，父亲没有理会火焰山，也没有想起全叔的话，呼一声走出了果树园。刚出门口不久，遇到了李大妈去县城的闺女家，看到父亲回家，叫父亲载上她一程。父亲同意了，下车帮李大妈把东西绑好，扭开车钥匙准备出发的时候，全叔出现了，他眼明手快把摩托车钥匙拿了，告诉父亲不能回去，他有急事找他。父亲听他说急事，急忙歉意跟李大妈说，帮了全叔忙再回去，你自己想办法。李大妈把全叔骂了一顿，说全叔就不能明天再做吗？全叔肯定地回答不行。

李大妈走后，全叔笑着问父亲你出门的时候，火焰山拦着你没有，父亲说有，怎么啦？全叔没有说没有什么事，和父亲回到橘子果园里，泡着茶，东拉西扯地聊着，就是不谈他有什么急事。直到晚上八点，村里的人告诉父亲，李大妈被车撞死了。这下父亲突然想起全叔的话以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吓得一身冷汗。这一下子父亲相信全叔的话，回去以后，对着火焰山拥抱了一下，好长一段时间父亲都没有回家。

过了一个月之后。有一天晚上，父亲发了一个梦，梦见村里前段时间去世的强子找他聊天，起床后感觉自己的头晕的。他也有点想家了，所以把东西收拾好准备出门，全叔又来找父亲喝茶，父亲把刚才的梦境告诉了全叔。全叔叫他今天就别回去，过二天头不晕了，再回去。父亲想想也对。二天之后，父亲回到了家，小住了一段时间后，又回到橘子果园，他不放心这些鸡，担心他们的安全。

这段时间，大公鸡火焰山养得白白胖胖的，最好笑的是学会了打架了。但是它从来不跟自家的公鸡打架。有一次，邻居家的花公鸡不知啥时窜到我家果园来了，一见鸡食，便跑上去埋头大吃。这可把我家的火焰山气坏了，只见它瞪着双眼，伸长脖子，毛发竖起，怪叫一声，扇着翅膀，飞到花公鸡面前，用嘴琢它。花公鸡也毫不示弱，也用嘴去琢它。经过几个回合，花公鸡终于败下阵来，跌跌撞撞地逃走了。我家的鸡却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在院子里兜圈子，像一个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威风。很多时候，火焰山带着鸡们到处巡逻，看到树上的虫子飞起来吃掉。

过了一年后，有段时间父亲的身体特别不好，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他把全部鸡都带回家里养。但是，习惯了自由自在，在树上窜上窜下生活的火焰山，把家里搞得到处都是鸡屎和鸡毛。父亲决定带回去橘子果园。让他们过上自己以前的生活。

回到果园后，火焰山又回归了以前的生活，打架和巡逻。

全叔之后没有在预测过父亲还会遇到什么困难，他还是经常来找父亲聊天，还是会八卦一下村里的某某去世了，是因为家里那个地方没有修好道，如果把这个地方修好，结果就不一样。村里的人都说他是事后诸葛亮，没有去世之前干吗不预测好。只有我父亲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虽然有些也是乱说乱猜测的。但只有自己和命运较量过的，才知道生死就在那一步之遥。

父亲的最后一次回家也是经历了一些波折，他开摩托车回家的路要经过爷爷奶奶的墓边，父亲在回家的路上肚子非常不舒服，他在墓边的路上停下车休息。没有过多久，竟然自动好了，父亲开玩笑说，他父母在天之灵保佑他的。也许正是他的这个安慰，让我们没有重视起来，没有劝父亲去医院看看。以前在农村就是有这个坏习惯，一些小病小痛是不会去医院看的，因为要花钱。正是因为有这个意识，父亲从来没有去做过体检。

在家里住了三天后，父亲再一次回到橘子果园，他时时刻刻想着橘子树上的火焰山。

也因为这次的回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全叔说父亲跳过62岁，就可以活到80岁。但是，还差10天就62岁的父亲。最终因为太能干，被鬼王拉去改变阴间生活。生死命中注定，不管你如何得小心，还是逃不过命运的安排，抱着火焰山离开了我们。

父亲去世后，过了三七之后请了一个仙姑婆，算算父亲走了还有什么话要说。只见仙姑婆将头趴在桌面上，头上盖着一个头巾。她像唱歌一样的在说着父亲生前的故事，有些说对了，有些应该是猜的。但是有二件事，她确实说对了。就是说父亲走的时候是抱着一只自己养的大公鸡走的，还和它一起去火化的。还有一件事就是父亲肚子痛，路过爷爷奶奶墓前，是爷爷奶奶求老天保佑父亲渡过这次病痛的。我们追问为什么爷爷奶奶不一直保佑父亲健康平安呢？她说她们老了，已经尽力了。直到现在，我都还没有想明白这个仙姑婆是如何知道父亲走的时候是抱着大公鸡走的？还好，她没有算出大公鸡的名字叫火焰山。我一直相信火焰山就是爷爷奶奶派过来保护父亲的。

火焰山走了，带着自己的使命完成了任务。父亲和火焰山走后，我家也再也没有去经营这个橘子果园，转给了全叔。全叔说这个橘子果园，有我父亲的影子，还有他的故事。他说当初如果他再努力八卦一下，也许我父亲就能熬过这十天，我安慰全叔，没有如果，只有结果是命中注定的。

不管我们世人是怎么看待这个故事的，信不信这个邪，它的确发生了，就发生在我身边。我们都不是神仙，任何事都做得完美，但这个世界有些东西就是让人很迷信，反正我父亲的故事我是信了。如果你从小也生活在农村，你估计也信七分了，农村就是很多奇奇怪怪的故事，奇奇怪怪的人和物。

又是一个的闪亮的五月，再也没有父亲主持的故事会，也没有绝望，回家的路一直有火焰山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