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植杂志(槟榔“禁售”之后，近千亿产业何去何从？)

◎ 文 《法人》杂志全媒体记者 银昕

“这几天的舆情，对海南槟榔种植户影响不小。之前每斤18块钱的收购价，几天前跌到13块多，不过这一两日又涨回来了一些。”在多地“禁售”槟榔制品后，海南省槟榔产业协会副秘书长符子平告诉《法人》记者，每年9月、10月，正是槟榔种植户收获的时候，“禁售”直接影响了农户今年的收成。

近日，36岁的歌手傅松因患口腔癌离世，他曾在社交平台上表示自己的口腔癌系槟榔所致，呼吁大家“珍惜生命，远离槟榔”。

此后，四川和浙江两省多地发出“禁售”通知。义乌市市场监督管理局接到上级部门要求，浙江省内的食品经营者不得销售食品包装和标签标识的槟榔制品。“这个通知基本是永久性的。”义乌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的一名工作人员说。

四川省市场监督管理局办公室则印发了《关于加强槟榔制品销售监管的通知》，南充市营山县市场监督管理局还约谈了槟榔企业，要求各经营户不得销售食品包装和标签标识的槟榔及槟榔制品；对食品经营场所销售槟榔及槟榔制品的，立即联系食品经营单位下架，如有违法行为，将依法查处。此外，成都、广元两地也针对槟榔制品开展执法，要求商家下架槟榔制品。

槟榔产业陷“致癌”漩涡

在中国，槟榔是个巨大的产业，海南是槟榔的主要产地。

符子平告诉记者，截至2020年，海南省槟榔的种植面积187万亩，挂果面积约132万亩，“到目前为止，种植面积接近200万亩。2019年海南就有230多万人种植槟榔，占全省农业人口的41.37%。2021年，槟榔的年产值有200亿元左右。”

这些数字的背后隐藏着一个事实：虽然致癌，但槟榔在我国拥有巨大消费需求，在南方的很多地区，槟榔是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海南种植槟榔有1500年的历史，咀嚼槟榔则有1000年的历史了。”符子平说。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庞大的产业，在这个秋天，因“致癌”问题，陷入漩涡。

北京市朝阳区口腔科赵医生告诉记者，“槟榔致癌，是根据流调统计数据和病理分析得出的结果。”赵医生表示，咀嚼用的槟榔制品，含纤维多，人在咀嚼过程中很容易发生口腔溃疡，进而发生粘膜病变，溃疡部分的上皮细胞癌变。“我收治过的口腔粘膜纤维化的病人，大多数有嚼槟榔的历史。”

2018年中南大学湘雅医院口腔科的一则数据统计直观地说明了问题：在口腔颌面外科病房内，50位住院患者有45人患口腔癌，其中44人有长期大量咀嚼槟榔史。

在现代医学研究数据和悠久的咀嚼习俗之间，是在质疑声中不断扩大的槟榔产业：2000年至2020年，国内槟榔产业产值年增速近30%。2011年至2018年，中国槟榔产业产值从558亿元上涨至781亿元。

另一组数字也值得关注，槟榔在我国南北方受欢迎的程度有极大差异。某二线槟榔品牌厂家负责人告诉记者，在北京，该品牌一个经销商每月销售额大概是10万元，但在湖南任何一个地级市，这个数字就暴涨到了几百万元，福建、广东和海南等省份莫不如此。南方省份对槟榔的消费量之大，可见一斑。

广东深圳的一名杨姓经销商告诉记者，一级致癌物有很多，也要分情况讨论，“烟酒也是致癌物，只要不过度就好。我嚼了十几年槟榔，周围嚼槟榔的人没有一个出现过口腔癌的问题，所以嚼槟榔不代表一定患癌。”他告诉记者，在一些南方省份，婚丧嫁娶或招待客人，槟榔是必备的招待之物，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习俗。“在湖南，商超渠道几乎不可能买到三天之前生产出来的槟榔，因为走货快，一上架就全抢光了。”

槟榔的“去食品化”之路

“禁售”之后几日，四川和浙江两省不少地方的槟榔重新上架，它们被摆到单独的货架上，与其他食品分开销售。湖南湘潭一家槟榔生产厂家负责人告诉记者，有关要求并不是完全不让卖，而是不能把槟榔放在食品货架上卖，“只要给槟榔单独配个货架，就没问题了。”

此后，将槟榔制品与一般食品划清界限，似乎是槟榔产业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其实，早在2020年，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修订的《食品生产许可分类目录》里未将“食用槟榔”收录在内，槟榔不再作为食品管理，也不能颁发《食品生产许可证》，槟榔作为食品生产许可的法理依据已经丧失。

此后，国家广播电视总局于2021年9月印发《关于停止利用广播电视和网络视听节目宣传推销槟榔及其制品的通知》，要求停止利用广播电视和网络视听节目宣传推销槟榔及其制品。槟榔广告不准出现在大众媒体之后，市场上最常见的槟榔制品：咀嚼型槟榔的生存空间，进一步受到限制。

槟榔不做食品，还有其他用途，比如药用。药用槟榔如能得到广泛开发和应用，将不会伤害广大种植户的经济收入，槟榔也不必天然地与“致癌”联系起来。

作为我国四大南药之首，槟榔有降气、行水、截疟和利消化的药用功能。“但是，药用槟榔的价值还没有得到很大的开发，有关的研究投入得不够多，应用场景也不多，现在入药并不是我们种出来的这些槟榔的主要归宿。”符子平表示，现阶段，以药用槟榔替代食用槟榔，为时尚早。

有一个问题仍然逃不开，那就是咀嚼用的槟榔，如此后不能当做食品销售了，那它算哪一类商品？“在明确的国家文件出台之前，我也想不好该怎么划分。”符子平说。

收归国家专营，是条路吗？

赵大夫为管理槟榔制品提出了一种出路：收归国家，政府专营。“槟榔与烟草致癌的病理是相近的，都是在一定的量的基础上产生了病变，一些人把槟榔与烟叶混合咀嚼，会增加致癌的风险。我建议，国家管理槟榔制品，应该采取与烟草同等的方式，政府专营，如果要卖槟榔，需要申请特殊牌照。”

“如果真是这样，不少民营的槟榔工厂就面临倒闭了。”前文杨姓经销商告诉记者，槟榔产业的上游主要在海南，中游主要集中在湖南，下游主要集中在南方其他省份。所谓上游，就是槟榔的种植，“国内绝大部分槟榔用的是海南的果子，海南果的质量最好，其次是越南果和印尼的果子。”

位于产业链中游的，是将槟榔果加工成咀嚼食品的工厂，这类工厂目前全国有2万多家，仅湖南一个省就有一万多家，“应该说，湖南的加工工艺是最好的。”杨先生说，一旦收归国家专卖，产业链上游的海南的种植户受到的影响不大，受影响最大的是产业链中游的加工厂。因为位于产业链中游的工厂，在价值链上占据大头，而上游的种植户提供的只是商品原料，利润较薄。

“槟榔从原果变成咀嚼食品，主要在加工环节。如果收归国有，将完全颠覆现有格局，无异于‘一场地震’。”杨先生说。

符子平对国家专营的态度倒不完全拒绝，“如果像烟酒那样，今后槟榔也不能进食品货架，而是要专柜陈列，有单独的营业执照，这也是一种加强规范管理的做法”。

编审｜崔晓林

编辑｜惠宁宁

校对｜张 波 张雪慧